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清宮夢縈 | 上頁 下頁
一七


  他們算准了他最終一定會加入,因為他們都有著同樣的渴望,他們誰都逃脫不了這樣的夙命。

  胤禛明知這是通往最高權力之路所必須付出的代價,卻又在這一刻如此鄙夷、痛恨這樣的自己。

  他終於嘲諷出言:「原來你心中的要事就是救一婊子于水火中?前兩日你又於街上搭識了戲子,替人出頭,得罪淩普。你到底知不知道身為女子該當遵守的禮儀廉恥!」

  窗外一聲驚雷,震得兩人俱都心下一驚。

  他詫異自己脫口而出的話語如此刻薄。

  她震驚自己是否真的聽清了他的言語,難道她終究是看錯了他?

  室內一時充斥著種無望的窒息感。

  終於,她喑啞開口,「那四爺認為女子應該遵守的禮儀廉恥是什麼呢?」

  宛琬不待他回答,即飛速自答:「凡為女子,行莫回頭,語莫掀唇,坐莫動膝,立莫搖裙,喜莫大笑,怒莫高聲。莫窺外壁,莫出外庭,出必掩面,窺必藏形。男非眷屬,莫與通名;女非善淑,莫與相親。立身端正,方可為人。四爺指的禮儀廉恥是不是這些呢?是,到底是我錯了。」她是這樣的管不住自己,她的理智又拋到了九霄雲外。

  胤禛沒想到她竟能將《女論語o立身章》倒背如流,她嘴裡說著錯了,可語含譏諷眼帶不屑,他的臉色更加陰寒,嘴唇稍稍動了動,冷冷道:「天下萬事沒了規矩,便不成方圓。既然你都清楚,也知是錯,卻明知故犯,理該受罰。」簡簡單單幾句,冷若寒霜,幹乾脆脆不留絲毫情面。

  他取出把戒尺,骨節分明的五指緊握著尺端,那是根一寸半寬一尺來長的烏木戒尺,油光水滑。

  每一次都是用力落下,每次下落都有股齧骨的火燙湧上心頭,隨後火辣辣地灼痛便開始蔓延至四肢百骸,仿佛萬蟻鑽心般難忍,令人每根神經都緊繃著,不敢稍有怠慢。

  宛琬另只小手緊拽著裙裾,唇瓣上留下兩排貝齒咬齧的深痕。

  她緊咬牙關,一聲不吭,眼神是那樣倔強與無悔。胤禛痛恨這樣的眼神,他痛恨逼著他抉擇的他們,他痛恨這樣的自己,下手越發狠重起來。

  小手很快就高高腫起,胤禛握著戒尺敲敲桌案,宛琬利落的將另一隻手放了上去。他一時楞住,她瞧在眼中,冷笑在心,高傲地揚起脖子,忍著抽痛,強自欣賞他的狼狽。

  他冰冷的眸子稍稍一動,隨即恢復原狀,「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根本就沒有錯,所言所為皆是俠義之舉呢?你自以為的俠義是什麼呢?」他瞪著宛琬,口吻中不覺帶著一絲嘲弄。

  「俠義是『道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義之所當,千金散盡不後悔;情之所鐘,世俗禮法如糞土;興之所在,與君痛飲三百杯』。俠義從來都是簡單的,唯一需要的不過是勇氣。畫薇是身在勾欄,是眾人鄙夷的妓女,可她更是一個『須作一生拚,盡君今日歡。』的女子!」宛琬大聲喊了出來。

  胤禛猛然被她話噎住,擠不出半個字,這一刻她的執著、她堅守的信念多象從前的自己,可他早已捨棄了那些。

  許多年來,他為自己帶上了盔甲,隔絕了內心。這一瞬間,她仿如世間最利的刀劍,硬劈開絲裂痕,讓她的影子閃進他心底。

  「出去,你給我出去!」他高高揚起戒尺狠狠的敲了下去。

  宛琬緊咬著紅唇,懊惱之情溢於言表,她再該如何去面對畫薇滿心期盼的眼神,深吸口氣,行了禮,二話不說奪門而去。

  腳步聲按捺不住地越來越急,最終幾乎是奔跑著離開了書齋的院子。

  胤禛聽得分明,心內隱隱不忍。

  大雨終於停了,空氣中彌漫著陰潮的寒意。

  胤禛心中忽生起了種很奇異不解的情緒。他似乎想去期待什麼他從不曾得到過的東西,可他又不敢去探個究竟那到底是什麼,因為,就是弄清了,他也不會去爭取,那是他早就決心捨棄的東西。

  第九章

  一夜風雨,滿地杏花如雪,經受過昨夜狂風暴雨洗禮的朵朵柔弱雪白依舊盛放於紫椏,無聲吐納著芬芳。

  不時隨風飄落下三兩朵來,墜人衣襟猶帶著淡得矜持的清香。

  綠瓦白牆間曲折著青石小徑,青石板路潮濕未退。宛琬用力踩踏著,她側身瞅瞅一旁的十三阿哥,他淡淡眼神裡瞧不出任何端倪。

  見鬼,她手痛得一夜難眠,亦愁苦了一日也不知再該如何開口去央求胤禛,現倒被他不說原由的拖來後院。

  黃昏的霞光將兩人的身影拉得漫長而又淡薄。十三阿哥總算停了下來,停在了院角樟樹下的一口古井旁,圈著井口的壘石與地上的青石板一般古老陳舊。

  「夜裡是不是痛得沒有睡著?」 十三阿哥聲音溫和,聽不出什麼情緒波動。

  宛琬嘟起菱唇,乘機將一肚子的懊惱發洩出。「要是你的手被打得象個胖鼓鼓的熊掌,還又痛又癢,你睡得著嗎?」

  十三阿哥一揚雙眉,微露笑意,靠近她,小心握住她手腕,牽她至古井邊,拉她蹲下,將她紅腫的小手擱至井壁沿攤開。

  一股冰涼舒爽直達宛琬心底,原先灼燙難忍的感覺慢慢舒緩,舒服得她顧不得青石板涼一屁股坐了下去。

  十三阿哥低頭瞅著宛琬的小腦袋瓜,忍不住用手拍了幾下,也隨之坐下,從懷中取出只羊脂玉瓶,拔開瓶塞,一股清爽薄荷香味,他將綠色膏藥在宛琬手中細細塗抹開。「舒服些了嗎?以後手要再被戒尺之類的抽傷了,可要記得,除了塗抹膏藥外,還可以找個冰涼處把手貼上去,那樣就會減少許多灼燙感,手也不會覺得那麼難受了。」

  宛琬翻了個白眼,以後再被戒尺抽傷?她不會那麼衰吧,可又好奇道:「你怎麼知道這樣會舒服些呢?」

  十三阿哥放開了她,仰望漸漸昏暗的天空,宛若回憶著什麼。「很久很久以前,我的手常常象你一樣被抽打得又紅又腫,沁出了血絲,連拳頭都握不住,就算塗了膏藥還是痛癢難忍。打得次數多了,無意就發現將手放在冰涼的古井壁最是舒服,也可好得快些。」他語氣平淡,仿佛在說著無關痛癢他人的事。

  他也曾被人用戒尺敲打得幾無法入睡?他不是眾星捧月的皇子嗎?又怎會有不堪回首的童年往事?

  十三阿哥驀然回首,凝視著她,象了明她心中疑問。「皇阿瑪對皇子們從小要求嚴厲,可我們到底還都是一群孩子,難免調皮犯錯。二哥兩歲即立為太子,宮中所有師傅皆知,皇上雖對皇子們學業要求甚嚴,卻極其疼愛太子。」他不禁露出絲苦笑,「於是每回太子犯錯,師傅責罰的總是我和八哥,我不象八哥那樣伶俐乖巧,常常不服,倒還被打得次數更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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