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清宮夢縈 | 上頁 下頁


  第二章

  雖已入春,園裡的薔薇杜鵑,都還含苞未放,倒是那群桃花迎著陽光,枝枝椏椏滿樹熱鬧,幾隻雀兒停在枝頭唧喳不已。一粉雕玉琢五、六歲模樣小男孩憤憤地猛踢樹幹,驚得雀兒直沖雲霄。

  「弘時你怎麼一人立這日頭底下?當心樹倒不癢,你的小腳可踢疼了。」宛琬走近瞧見玩笑道。

  「宛琬你說我到底是額娘生的嗎?」弘時嘟著嘴,悶悶不樂。

  宛琬只覺好笑,伸手彈了下他腦門。「胡說什麼呢。是不是背不出書,又若你額娘生氣了?」

  「額娘她對府裡其他人都是慈眉善目的,偏到我這就整日扳著張臉,我做什麼她瞧著都是錯的。我撲了蝴蝶養在瓶裡,統統被她放了,還說阿彌陀佛,罪過死了。今我索性跑去打開蒼蠅籠的蓋子把裡面蒼蠅全放了生,她又狠狠打我。宛琬你說那蒼蠅不一樣是生命嗎?」

  「小搗蛋,蒼蠅是害蟲呀。怎麼可以放生呢?」

  「看來我也是這府裡的害蟲。」他感慨萬千。

  宛琬忍俊不住笑出聲來。「你要是小害蟲,那我可就是這府裡的大害蟲了!」

  「你這提的箱裡是什麼?」弘時湊上前去,用手撥弄著上面的欄柵蓋。

  宛琬蹲下身打開蓋子愁眉苦臉道:「讀萬卷書不如行千里路,可弘時年紀小,我又是女子不能出門遠行,只能在府裡身體力行。我想自己孵小雞小鴨,可不論是用棉絮捂還是放日頭下曬或是用燭燈加熱,這蛋就是紋思不動。我捉了只母雞來孵也孵不出,倒是奇了,這蛋到我手裡怎麼就成化石了。」

  弘時摸摸箱子裡的蛋好奇道:「什麼叫化石呀?」

  「化石?哦,就是蛋的屍體。」宛琬不知她這算不算誤導孩子。

  「弘時,你一手爛泥的蹲著幹嗎呢?」

  弘時一聽是阿瑪的聲音早嚇傻了,趕緊起身慌不擇言道:「阿瑪,宛琬說讀萬卷書不如行千里路,她說我年紀小不方便遠行,就讓我在後院和她一塊學如何孵小雞。」

  「師傅佈置的功課都會了?」胤禛皺上眉來。

  宛琬暗叫這壞小子怎就把她給拖下了水,忙轉起腦子想如何讓兩人脫了身才好,哪知弘時慌裡慌張竟把她前幾日隨口評說師傅的話未必就對也給搬了出來。

  「哦?宛琬覺得師傅說天下一統都未必是好事,這等奇思妙想聞所未聞,你倒是說說看如何就未必是好事了?」胤禛微含譏諷。

  聽出他譏嘲之意的宛琬頓起好勝之心,「我不是說天下一統不好,只是覺得凡事都有雙刃面,人人都覺得好的或也有不利之處,而人人都覺得錯的事,未必就無可取之處。」

  「詭辯!你就先說說這天下一統有什麼不好。」胤禛原也是一好辯之人。

  「千百年來天下士人書生寒窗苦讀無非是四書五經,遵從景仰莫不離諸子百家。可諸子百家源於何時?春秋戰國,王室衰弱,諸侯割據,可這卻恰恰有利於諸子百家各派學術思想開花結果,只因當時並無一個強權勢力能掌控人們的思想勃發。士大夫們周遊列國,為諸侯出謀劃策,各種不同學說流派互相爭辯,異常活躍,方才形成『百家爭鳴』群星璀璨的局面。秦滅六國一統天下後,思想文化領域皆不能逾越春秋戰國時的諸子百家。」

  「可那秦始皇結束了春秋時期的長久分裂,一統天下,統一了文字,度量衡。建立郡縣制難道都不是大功嗎?照你這麼說諸侯割據連年戰亂反倒成了好事?」胤禛緊問不放。

  「論事一分為二,戰亂自是不好,可天下一統也未必無壞。如各國之間國勢相差無幾,皆憂他國併吞,互相提防中能競爭共進也未必不好。天下之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一旦強勢方依靠武力強行統一天下,又因領域過於龐大,勢必要加強中央集權,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又或自以為天下既統唯我獨尊,不思進取,那就一定亟亟可危。秦始皇自統一天下就欽定了」天下之事無大小皆決於上「,要天下臣民絕對順從,以至天下人個性盡遭埋沒,最終平庸奴化。再說『書同文,車同軌,行同倫』非秦首創,周即有之。可那秦始皇卻不懂人心、世界多元、多樣,文字可強行統一,度量衡可下令推廣,但人的思想卻無法強行統一,也無法硬性制定標準來規範,他」焚書坑儒「首開先例至漢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禁錮了天下人的思想,使人心終如死碳再不能燃燒,這是文明的倒退決非進步!」她話至唇邊終究還是將清朝的文字獄給咽了下去。

  「哪一次改朝換代不需經砍頭流血,砍頭是為了平天下,平天下是因為野心,可野心卻是為了能讓更多人安居樂業,君王不能有婦人之仁,為了那幾個帶頭鬧事惟恐天下不亂又自以為天降大任與斯人也的儒才們毀了這江山!」

  「可光憑砍頭流血只怕建國容易亡國也快。成吉思汗夢想讓『藍天之下都成為蒙古人的牧場』,從他進攻花剌子模時起開始了屠城政策,所戰之處常常滅族,他的子孫後代蒙古騎兵們沿著這樣的鐵血殺戳的確是橫掃天下,鐵蹄中原,建元立朝了,可結果呢?不足百年即亡。人無骨不立,無膽不存,僅憑鎮壓只怕不夠!」

  「你膽子可不小!」胤禛眉眼眯成絲月牙般的細縫,伸手掐住她光潔下巴,冷冷道:「那你說百姓要的是什麼樣的君王?在你心裡又覺得一個好君王最重要的是什麼呢?」

  宛琬鎮定自若,雪白的臉上垂了幾綹黑發散在額角,黑白分明,她伸出手欲拉下他的手腕,不料他反手狠狠捏住。

  宛琬任他在細嫩的腕上捏出紫紅勒痕,直視住他清楚道:「百姓的要求實在很低,他們不要他的君王東征西討,建萬世功,立千秋業,只要他能內修政治,外攘強敵,讓他們安居樂業的過日子。國家,國家,國在家前,我倒覺得應說『家國』,家在國前,是千萬個家才有了國,君若能以民為重,讓家家安居樂業,自然家富國強。而對一個君王而言最重要的品行就是對他的國家臣民有著強烈的責任心。既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那麼普天之事也均為王事,普天之憂均為王憂。若一個君王沒有或缺少這樣的責任心,縱使他才華蓋世,也一樣會禍國殃民!」

  他凝視許久,深眸中露出絲笑意,一閃即逝。

  胤禛貼身書童李青匆忙趕至。

  「何事慌張?」胤禛隨口問,深邃眼眸仍凝視著宛琬。

  李青眼角掃了下宛琬,有些猶豫,又上前幾步,儘量挨近胤禛低聲幾句。

  胤禛聽後微睨一眼宛琬便離去。

  留下宛琬有些摸不著頭腦,看他眼神李青所稟之事象與自己有關。她這才瞧見天冬原躲在一旁待爺走遠才慌跑出,神色焦慮不安,她忙出言詢問。

  「格格,是多羅安郡王府又來人給格格提親呢。幾月前那安郡王之孫就請了人來府裡提過親。格格為這事和福晉鬧過,可福晉礙于爺也沒依從格格,後來格格就出了事,爺又不在府裡,這事才緩了下來,沒想到今他們又來提了。要爺真答應了,只怕格格再去求福晉也沒用。」天冬滿臉愁容。

  弘時骨碌碌轉著黑眼珠子一會瞧瞧天冬一會又看看宛琬,這府裡他還就喜歡和宛琬玩,他雖不知前宛琬在和阿瑪爭論些什麼,可光憑她不怕阿瑪就讓他佩服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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