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清風入夢之怡殤 | 上頁 下頁
九九


  「你三更半夜的不睡覺,坐在這兒多久了?」

  我把蓋子一個個打開,指指那些菜:「不算太久,打前天開始。」

  「路上遇見下了雪的地界兒,耽擱了,對你不住。」他幾口把湯喝下去,看樣子胃口還不錯,「家裡這幾日還好?」

  我說:「你剛走,皇上就把那一倍儀仗又賞了下來,還不叫辭了,你可知道?」

  他點頭:「哎,受之有愧啊,皇上這也是給我蓋這個罪呢。」

  「那這地方可定了?」我在一旁不停地布菜。

  他聽了顯得很高興:「定了,我回來直接就去見皇上,皇上滿意得很,過不了幾天就有旨意了,對了,你還記得……」他猛地停住。

  「記得什麼?」我問。

  他笑笑,端起碗重新扒拉兩下,含糊不清地說:「沒有什麼,不打緊的事,你弄這麼一大桌,我如何吃得了。」

  我這才想起來:「哎!誰都給你了,我還什麼都沒吃呢!」

  三天后,雍正明發上諭,堅稱「自擇墓地」,還要在旁邊賜一塊地給允祥,允祥仿佛對此早有數,惶恐回掉,還把那一年帶我去過的那塊地抬了出來。我這才知道,那天晚上他要說的就是那塊地,只不過怕我勾起當時的心思又噎了回去。那塊地一到手,允祥的心算是完全地放下,他拼命提著的精氣神也跟著鬆懈掉,人,也跟著垮了。

  我很平靜,職責般地請醫問藥佔據了這兩年大多數的時間,早已成了生活中的一部分。我沒有去研究劉勝芳對他的病到底下了什麼結論,甚至在他偶爾嚴肅提起的時候我也會用幾句輕鬆的笑話蒙混過去。允祥很詫異,常常用深思和黯然的眼神看著他認為自欺欺人的我,可是他不知道,我的笑容全部發自真心。雍正七年的除夕臨近,他的結論,他的未來,都在我眼裡。

  「後日,是韻兒的訂婚宴了。」他披衣靠在床頭,喘著大氣。

  我坐在床邊翻帳本,沒有抬頭:「你這個樣子,我們不去了吧?」

  「去!怎麼不去!」他提高了嗓門,引得一陣咳嗽,「哎,幾天沒看軍需房的摺子,也不知道怎麼著了。」

  「什麼怎麼著?難道公主一嫁,仗就不打了不成?」我仍舊沒有抬頭,只是隨手把痰盒帕子遞了過去。

  他咳得直喘:「急,太急了,這個婚,這個仗!我說,你回頭就是抬也得給我抬去。」

  我這才抬起頭來,扶他躺下,給他掖了掖被子:「說這樣的話幹嗎?我可不管抬,要去你自己走進去!」

  他一把攥住我的手:「雅柔。」

  「嗯?」

  「以後晚上別看帳本,頭疼。」他半天才擠出一句。

  「王爺,躺下還這麼多話,一會子咳起來又不得歇了。」我嗔怪著看他閉上眼,自己轉身走到桌旁,翻開帳本的最後一頁,用筆在那滿紙密密麻麻的數字中,又劃去了一個……

  垂暮(下)

  羅衾不耐秋風力,殘漏聲催秋雨急

  觥籌交錯,乾清宮裡的燈火通明籠罩在這些規規矩矩的宴席上仍然是黯淡,我眼前有些發黑,猶豫著去拿杯箸,只怕一個昏頭脹腦失了儀。盛裝的韻兒我不敢去看,只偷偷在暗處端詳了一下那個多爾濟色布騰。還好,雖不是傳說中的氣宇軒昂,倒也稱得上一表人才,機敏的面孔卻帶著一雙透徹的眼睛,他的笑容很燦爛,就是那種簡單的燦爛。我稍稍放了心,至少我可以認為,有著這樣簡單笑容的人,是不會虧待韻兒的。

  甯和溫惠,就像是為了附和她這個「和惠」封號一樣,幾乎就在一夜間,韻兒仿佛長大了很多,安安靜靜地謝恩,大大方方地退出,她的身影讓我有一種很強烈的陌生感,仿佛這個女孩從來跟我就沒有任何關係。捏了捏衣襟,我無味地向大廳張望。允祥,允祥在哪裡?他雖然不是抬進來的,可也跟抬差不多了,雍正許他坐著不必動,可他硬是顫巍巍地站起坐下,坐下站起。雍正皺著眉頭緊盯著他,那表情好像在說:你一定要這麼較勁麼?我偷偷地看著這一切,想起之前允祥的話……

  「王爺,看你這個樣子,轎椅都是皇上給備了,你待會兒就坐著進去吧,不會有人怪你的。」坐在車裡,我給他後背墊了一堆軟墊,讓他看上去坐得很直。

  「咳……咳……怎,怎麼連你也說這樣的話?咳……咳……」他急急地說,上氣不接下氣。

  我趕緊用帕子堵住他的嘴,一手去尋痰盒:「我不過白說一句,急什麼?咳得面紅耳赤的就有面子了不成?」

  他這才慢慢平復下來:「倒不是我硬逞強,只是這樣的場合,不能叫人捏了把柄去。皇上賞了什麼是皇上體諒,倘或我忘了根本,皇上堵得住那起小人的嘴麼?我一把老骨頭什麼都扛得起,只是咱們啊,不能不想幹珠兒。」

  我驚得停住撫他胸口的手:「幹珠兒?這如何又扯上他了?」

  他微微一笑,把我的手扯下來攥在掌心裡緊了緊:「這怎麼叫扯上?我能留給他的,最多也最少。多的,任誰都得高看一眼,少的,我一輩子也沒得著過。」

  「幹珠兒,他太小了。」我自己跟自己說。

  「小,小也是他的長處呢。」他安然地沖我眨了下眼,我腦子裡瞬間閃過弘晈深思的眼睛和綠映藏不住的鋒芒,還有王府一角那被宣佈常年不開啟的院門。暾兒,如果他在,如果他健康幹練一如弘晈,是不是就簡單多了?

  「鐺……」暖閣裡報時的西洋鐘錶及時把我從思緒里拉回來,看看外面差不多都該散了,我向守側門的小太監打聽了一下,知道允祥跟皇上去了養心殿,我便使了錢給那小太監,叫他去養心殿候著,就說我在隆宗門外車子裡等,王爺出來就近就可以從那裡出去。小太監謝了賞自去了。我也帶了一個掌燈的人往隆宗門走。

  說也奇怪,今天的隆宗門外連盞燈都沒有,連軍需房前都是一片漆黑。那小太監先往前走到門口,打著燈照著門檻,我才走過去,沒想到小太監突然扭頭跪下,連燈都差點扔在地上,口裡一直說著:「奴才有罪,衝撞了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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