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清風入夢之怡殤 | 上頁 下頁
五一


  看他似懂非懂,我一時也覺得無趣。說話間幾個孩子都吃得差不多了,弘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手裡剛才盛給弘昌的那碗圓子,我笑著說:「曆阿哥,還不足興呢?這東西吃多了怕存食,你們幾個且去院子裡玩會兒。放心,十三嬸兒另裝了盒子,一定找個妥當的嬤嬤送到你們府裡,保證你回去吃得著!」

  幾個小孩一哄而散都跑了出去,想到這些從小就被規矩束縛得一板一眼的皇孫們竟然也能有這樣天真性情的時候,想到也曾經活潑的胤祥、十四阿哥,還有將來代代姓了這個特殊姓氏的孩子們,不禁感歎:他們就只能在這四四方方的天空下尋找自己四四方方的快樂了。

  胤祥還坐在書房生悶氣,幾本書和簿子扔在地下。我把手裡的託盤遞過去,勸他:「你對弘昌也太嚴厲了,他沒有娘,你就該溫和些,明知道他被罵過了,你還……」

  胤祥啪地一拍桌子跳起來:「就是因為他被罵了,我才得罵得更狠!他是長子,我還指望他壯門面呢!我這麼張老臉還不夠自己丟的呢,還容得了他陪著丟?」

  「你這話不公平了,做學問的事,誰就每次都做好了?難道你從前沒挨過訓?他本來就蔫,你再這樣罵,叫他想起他娘來不是沒了念書的勁頭了?」我原是想勸他,沒想到他聽了反而眼睛瞪圓了。

  「他沒有娘,你是幹什麼的?難道你就會調教你自己的,對他你就縱著,縱到他一無是處了你就滿意了?」他眼睛帶著血絲,手指著我,一直戳到我心眼裡。

  「你……」一股霧氣湧到我眼底,繼而被升騰的火苗子烤幹,「你說對了!我就只會調教自己的疼自己的,我就是做不到」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你看不順眼,你去找個懂得」大道之行,天下為公「的去呀!他是你的兒子,跟我沒關係,以後隨你罵隨你打,我都不廢一句話,反正壯的是你的門面丟的是你的臉!」

  我想往外跑,卻又找不到可以去的地方,腳下一陣掙扎,心裡很鄙視自己:我幹嗎要來為弘昌勸他?我當什麼賢妻做什麼良母?為這樣沒有默契不懂得領情的古代人,我那點子尊嚴難道都換了飯吃了?

  他也沒了話,我進退間小小地猶豫了一下,還是往外走去,迎面太監小柱兒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

  「主,主子,大事不好了,三阿哥從樹上掉了下來!」

  轉圜

  給一點餘地,心就不會游離

  一群孩子都青著臉站在一棵楊樹下。我們趕過去的時候,弘晈靠在喜兒的懷裡,下巴擦傷了一大塊,臉色慘白,緊閉著眼。看得我一陣心驚膽戰。

  「穆總管,找幾個妥當的人把阿哥們都送回去,你自己去請太醫。」我的聲音及時擋住了胤祥就要出口的怒吼,然後蹲下問,「喜兒,你看他有沒有傷著骨頭?怎麼著也先弄回屋裡。」

  「奴婢不知道啊,從剛才就問,三阿哥只是不開口,可嚇死奴婢了。」喜兒看著懷裡的弘晈,一動也不敢動。

  我抬起眼左右看看,一眼看見胤祥死盯著我,回瞪了他一眼,我低頭說:「弘晈,額娘抱你回屋,哪裡疼一定要告訴額娘好不好?」說著我從喜兒懷裡攬過他,另一手托住腿,勉強抱了起來,一路上我都在問他疼不疼,這孩子咬著牙一會點頭一會搖頭,就是不睜眼,看他似乎神志不清的樣子,叫我很是恐懼。

  「回福晉的話,三阿哥筋骨倒是沒有大礙,想是爬得並不高,又跌在濕地裡,只是擦傷,需小心換藥才不至於留疤。至於這神志不清,怕是嚇著了,晚間難保會發熱。老臣開個安神的方子,只要能氣息平穩地睡著,想來就沒事了。」太醫說了這麼多,我只確認他沒有傷筋動骨就放下心來。坐在床邊,弘晈的一隻小手死死地攥住我的手指。我回過頭,問站在旁邊的那兩個小子:「你們是怎麼讓他爬到樹上去的?」

  「額娘,兒子也不知道,三弟自己就往上爬,攔也攔不住。」弘暾說完,我偏頭看了他一眼。

  弘曆在旁邊看見,連忙跟著搭腔:「真的,十三嬸兒,您別罵弘暾,可能是因為侄兒說了一句」爬上去就是大將軍「的話,弘晈才爬的。侄兒不是有心攛掇小弟弟,不過是句玩笑話。」

  我擺擺手:「曆阿哥,你怎麼還不回去?你的桂花圓子都已經在府裡等著你呢。快去吧,放心,十三嬸兒不罵弘暾。」弘曆聽了,又看了弘暾一眼才跟著丫頭出去了。

  弘暾蹭上來:「額娘,是兒子的錯,請額娘責罰。」

  捏了捏他的臉,我說:「好了,你也去吧,額娘知道不是你的錯。但是暾兒,你是哥哥,沒有帶好弟弟,有了事情推脫責任就是不對的。」

  「是,兒子謹遵額娘教訓。」

  屋裡的人都走了,摸摸弘晈的額頭,果然有些發熱。灌了藥下去也不見出汗,而且睡上一會兒就渾身哆嗦一下,總也不能安生。我叫人搬來一張大太師椅在床邊,把弘晈用被子裹好,抱著他坐在椅子上搖晃著身子輕輕拍著。過了大半夜,他終於長喘一口氣,出了汗,方才睡沉了。

  放下他,我背過手輕捶著腰間走出門。天很晴,一輪月亮正照在門口,竟然有些刺眼。當然了,對我來說更刺眼的,還是書房久久不滅的燈。

  清晨,我坐在床邊一勺一勺喂弘晈吃藥,胤祥沉著臉走了進來,弘晈嚇得縮了縮身子,眼睛直勾勾盯著他。

  「三阿哥,告訴額娘,你幹嗎要去爬樹?」我往前坐了坐,擋住弘晈視線中的胤祥,用帕子抹著他的嘴角問。

  「是……」弘晈聲如蚊細,驚恐的眼睛試圖往我後面看看,終於又怯怯地看了我一眼,低頭說,「兒子也想做大將軍……兒子聽額娘的話,想好了……」

  身後的呼吸開始濃重,我回頭制止了就要發飆的他。然後把弘晈摟過來,輕輕托著他下巴敷著紗布的地方說:「額娘不是跟你說了麼?你還小,先想好了,等明年進了上書房,念書是最要緊的。額娘喜歡會念書的阿哥,總受傷讓額娘擔心的就不是好孩子了,懂了嗎?」

  弘晈眼淚在圓圓的眼裡打著轉,但是自己又努力地憋了回去,用力地點點頭。我摸摸他的臉,估摸著藥力也該上來了,放他重新躺下,囑咐丫頭好好看著,又微笑地拍著他說:「額娘晚膳再過來陪你,你乖乖睡一會兒,下巴要是疼或者癢癢就叫他們,自己可不許撓,撓壞了將來就不漂亮了。」他慢慢合上眼睛,我站起來回頭盯了胤祥一眼,出門去了書房。

  「這下你滿意了?」聽到後面的腳步聲,我隱了笑容,不帶感情地說。

  「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你就為了讓我滿意做給我看?」他強忍著怒氣,有些不可置信。

  我回頭,幾乎不敢面對他略顯猙獰的臉:「我說了,不要對我太苛責!難道這還不夠?這不就是爺要的?不過是為了完善他這個嫡子的身份罷了,我也只能做到這裡,我可以給他一個額娘,只是」一個「額娘,多了,恕」賤妾「不能從命了!」擦著他的肩走過時,心裡有一股絞痛,有句話我沒說出來:我願意好好待弘晈,只是不能愛他。

  弘晈下巴上的傷足足養了半個月才算完全好,好在他很乖,不管是疼是癢他都忍著不去碰。就只有夜裡睡不踏實的毛病總也好不了,我不得不每天都那樣抱著他坐在椅子上哄個大半宿,直到他呼吸均勻,睡沉了,我才經過書房回到自己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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