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清風入夢之怡殤 | 上頁 下頁 |
二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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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實在忍不住了,一股酸熱從心口直沖向眼睛:「有什麼不一樣?不就是這身皮麼,隨便換了誰來都行,我不比她們多什麼,我沒那個道理占住你!你是這府裡的天,可我不想在這天底下活了,行不行?」 「雅柔,你不一樣,不是你占住我,是我占住你,我命裡有你,誰也換不了。我是天,你就是地,你不活了,你倒叫我如何自處呢?」他向我伸出手,帶一點哀求。 再次被他擁入懷中,我陷進無限彷徨。現代的靈魂讓我傷心至此,古代的身份又不能不學著釋懷,歸根結底,是我放不開他。 又是兩個月過去,我沒有搬出跨院,隔絕外界的一切也很難抹掉陰影,只要想到原來的屋子,我時常忍不住一陣幹嘔,胃抽搐著。天氣炎熱,四王爺府差人送來帖子,去年新進去的一個福晉誕下了未來的乾隆皇。我看了這個,想起兩個月前的八福晉,再想像一下那個波瀾不興的四嫂,不由得自我取笑:我還真不孤獨。 一個雨天,我坐在亭子裡看書,遠處兩個人撐著一把油傘走過來,到了跟前吃力地蹲身一福: 「海藍給福晉請安。」 救贖 「大下雨天兒的,側福晉不好好養著,怎麼出來了,受了涼大家落不是。」我沒抬頭,淡淡地說。 「海藍知道福晉在這裡,特地來找福晉聊聊。」她恭謙有禮,並不拐彎抹角。 我放下書,冷笑一聲:「這倒難得了,從我進這府裡,跟側福晉說得上的話,恐怕十個手指頭也數得過來吧。有什麼要求但說無妨,我再不濟也儘量滿足。再不,去跟爺說也許更直接點。」 她似乎對我的反應早有預料,輕輕一笑,手裡一個絹包放在石桌上:「有樣東西,海藍今日要物歸原主了,請福晉過目。」 我疑惑地接過來,打開一看,是很厚的一疊整整齊齊的書信,字體是胤祥的。隨手拿起一封,日期是康熙四十二年正月二十,兩張八開大小的白紙,一張抄的滿文,每一個字有銅錢大,筆劃走勢清清楚楚。字下另著藍筆標注漢譯,音譯,以及力道的著重點。另一張是前一張全文的漢字,同樣是每字銅錢大,另標練筆需注意的地方。兩張都做成字帖的樣子,一目了然。內容是《詩經·關雎》。 再看別的,《漢廣》、《柏舟》、《野有蔓草》,每天都是一篇詩經。我莫名其妙間,翻到一個小信封,打開上面寫著:雅柔,見字如面,近來山東賑濟事多繁雜,恐半年之內不能歸家了。我出門前的話你可還記得?隨信寄去我每天抄寫的詩經滿漢文各一篇,你照著練,寫好了寄回給我看看,這樣你可以打發無聊的日子。我看了你的字笑笑,也能多些消遣。家裡的事不必擔憂,一切我心裡有數。 又一篇:雅柔,前次的字貼已寄去一月有餘了,你可有寫?怎麼至今見不到回復?賑濟發放已畢,我在這裡常日無聊,再寄幾篇給你,一併寫了寄來。 我看到這,再也看不下去了,海藍微笑的臉讓我心頭湧起一陣寒意。這就是瑾兒出生那一年的信,胤祥在山東近四個月,整整一百篇詩經,她竟然扣了這麼多年!我一直以為那時我與胤祥之間是完全的空白,從不知道之間還有這點點墨蹟! 「福晉一定想問,我為什麼現在還要還給你?」她的語氣好像在說別人的事情一樣。 「願聞其詳。」我冷冷地說。 「我不說謊話,對你,我想不透得很。」她的臉仍在笑,眼神卻冷冽下來,「你表面無爭,卻樣樣手到擒來。我早你三年入府,三年,我花盡全部的心力來幫爺建這個府。建好了,你就來了,嫡位正座,無人能及。我不在乎,我有爺的心,我要的也只是這個。可是那一年我看了這些信,我就想不透,怎麼悄沒聲的心就變了?而且是對你這個自殺抗婚的人!」 她把眼光從信上轉移到我臉上:「還記得那年在暢春園麼?」 我一哆嗦:「暢春園?是你?」 她搖搖頭:「不是我,是巧姑娘。她一直對爺存著一份心,你為了十二阿哥自殺的事是我告訴她的,她知道那天是十二阿哥當值,故意引你碰到他。我作壁上觀,沒想到爺竟連這個都不追究,回來的時候,還帶了東西給你。」 「什麼東西?」 「你看,別人得也得不到的東西,你居然不放在心上,就是那個核舟啊。是我讓巧姑娘送去給你的,爺在我屋裡看到那個,臉青得嚇人,當晚連飯都沒吃。於是白天我就給你送回去了,風雨同舟,呵呵,海藍是什麼身份,怎麼當得起一個」同「字?」 我不可置信地看著她:「這些事你還記得真清楚。」 「當然,因為這些年這些事時時都在我心坎兒上轉。」她撫向自己的肚子,「這個孩子是我跟爺求來的,我要補償我丟掉的那個苦命的孩子。」 我有些驚訝,她苦笑:「你以為頭些年我寵擅專房麼?你錯了,那個時候爺幾乎每天都躲在書房裡。所以我怨你,怨你自作主張毀了我的孩子;怨你不識好歹還連帶闔府雞犬不寧;怨你根本不懂心疼他還占著他占著這個位子!」 沒有人能夠自然地聽完這樣一大篇指責:指責你摧毀了她的一切,還不以為然地以為自己才是天底下最委屈的人!她幾乎給了我這種認知:認知我是個多麼不堪的女人!我辜負了胤祥的錯愛,我踐踏海藍的真心,我甚至還把一個妍月帶進這樣的牢籠。這樣的我,以傷害別人為前提,活著豈不是一種罪過? 「夠了!」我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嚨,強迫地讓她的思想汩汩流進我的意識裡。 「請福晉聽海藍把話說完,雖然怨你,可海藍對你也有一些感激,你多年撫養瑾兒,海藍不勝慚愧。還請福晉今後多多照拂弘昌和這個孩子,海藍別無所求。今日這些書信物歸原主,是海藍向福晉贖罪,贖以前癡心妄想之罪!」 她站起身,仍舊穩穩地福了一福:「海藍這就要回去了,福晉保重!」說完她縹縹緲緲地遠走,清晰的身影在我視線裡漸漸模糊,直到化在雨霧裡…… 周圍很冷,可我心裡的寒意正被一點點驅走,一百張詩經,一百封短信,字字珠璣,充斥著一股溫暖溢滿全身。我抱著它們跑到書房,穿著米色長衫的胤祥正在練字,因自信而微翹的嘴角和專注的神情讓我感覺好像我是第一天認識他。輕輕敲了一下門框,他抬起頭,微笑:「下著雨呢,怎麼又跑出來了。你那身子也不知道仔細著。」 我走過去:「我來找你說句話。」 「哦?是好話就說來聽聽。」他挑挑眉毛,促狹樣兒逗得我忍不住一笑。 「算是句好話吧,我說,我從來沒像現在看你這麼順眼過。」 頓筆寫完最後一橫,他用筆桿子點著我說:「不勝榮幸!」 走過去看他寫的字:「無窮山色,無邊往事,一例冷清清。試倩玉簫聲,喚千古,英雄夢醒。」 「可好?」他問。 「我可評不來這個,只覺得較之先前多了點柔媚在裡面。」 「柔媚?看來我是太憋屈了。」他哈哈大笑。 我把那一迭信給他:「你看,這字貼我找出來了,你教我可好?」 他說:「有我這個活字貼在這呢,那個你自己去練。來。」他拉我到他臂彎下,右手握住我的,一揮而就,一個紛繁複雜的滿文字躍然紙上。 「這是個什麼字?七彎八拐,這麼麻煩的。」我皺著眉使勁想,好像在哪見過。 他點點我的頭:「你也學了這麼久,這個字還不認識?依我看,你別的也都不用學了,只把這個認得就好。這是個」祥「字。」 我眼前突然劃過海藍的臉,右手腕處沒來由一陣刺痛。看著他的笑眼,我說:「這個字,不認也罷了,反正我現在也不會繡荷包了。」 握著我的手一松,筆順勢滑了下去,掉在紙上墨點四濺,觸目驚心。他捧起我的臉:「還在怨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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