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清風入夢之怡殤 | 上頁 下頁


  尷尬的氣氛在我跟他之間悄悄盤旋著,突然他大步竄到我眼前,又後退了半步,端詳了一會,方說道:「你的手,呃,身子可大好了?」見我輕輕點點頭,又說:「我們還有家禮沒有補過,皇父特別恩典等你醒了再說,看你這樣子,怕是禮數也不記得了,嗯?」最後一句是詢問、不解還有懷疑的語氣,我只覺得心一顫一顫的,越發低了頭。

  「唉,」他輕歎了口氣,「既是這樣,我呆會打發府裡的教養嬤嬤來,給你指點一下規矩,晚上進宮之前請安裝煙敬茶的禮數,一定要學會,明白了嗎?」他語速很快,仿佛是很不耐煩地說出這些話,然後抬腳幾步便出了門。

  我松了口氣,回身重新坐回床上。這時候小喜兒端著盤子進來,放在桌子上。盤子上是一大碗清粥並幾樣精緻小菜,小喜兒一邊放碗筷調羹,一邊嘴裡還念叨著:「十三阿哥這是怎麼了?怎麼邊走邊笑?」

  我正拿個碗準備自己盛碗粥,聽了這話,就愣住了,冷不防小喜兒大喊一聲:「哎呀,主子,這怎麼話兒說的,讓奴婢來服侍您!」說著劈手來奪碗,我被她一嚇一奪,兩下裡湊了巧,碗就這麼掉在地上摔成了幾瓣子。小喜兒嚇得忙不迭跪在地上請罪,我嘴裡安慰著她,一邊蹲下身子去揀,小喜兒又來攔,正忙亂間,門口傳來一聲大吼:

  「你這是在幹嗎?!」

  入宮

  全然陌生的美麗與遺憾

  話音沒落一隻手就把我拎起來扔在床邊的腳榻上,甩得我暈頭轉向,小喜兒和一個老太太趕緊一左一右把我扶起來,我困惑地看著眼前黑著一張面孔的十三阿哥,心裡直發怵。

  「你不是什麼都不記得了麼?這個倒是記得清楚得很啊!」他晃了晃手裡的碎碗片。「才見你嚇得那個樣子,我還信了幾分,這才多大一會工夫,我警告你,爺這回人丟得夠大了的,別以為你是嫡福晉我就辦不了你,老老實實行完了家禮,過三個月想死我自然成全了你!崔嬤嬤,教她行家禮的規矩!」說罷回身竟踹了小喜兒一腳,「趕緊給你主子換衣服,再出差錯爺先賞你二十板子!」

  一頭霧水地聽他說了這麼一大篇子,快得我都插不上話解釋,直到看見小喜兒被他一腳踹在地下,我這正義感立刻燒得心火一拱一拱的。跳過去扶起小喜兒,抬起頭瞪著他,憋了滿肚子的國罵一時竟不知道該從哪句先開始了,不必照鏡子也知道我現在臉黑得肯定不輸給他。這人聽風就是雨的也太莽撞些個了,本來手上莫名其妙帶個口子我也很鬱悶啊。才想不計較,又覺得這麼讓他委屈了去著實不甘心。思來想去,我轉過頭,用儘量冷的語氣開了口:

  「這府上的規矩可是讓人大開眼界了,摔壞一個飯碗便要打人罵狗,明兒個要是我失手打了鹹菜罎子,豈不是該送進宗人府了?」

  滿意地看他愣在那裡,背過身又說:「爺請先外頭涼快涼快,容我先墊點東西再發落可好?」說罷便坐下不再理他,一邊又示意小喜兒給我盛粥。半晌才聽見後面「你……咳!」的一聲,再回頭他已經拔腳出去了。僥倖之餘還是有點擔心,也不知道會不會緊接著甩出一雙「小鞋」給我穿呢。

  ……

  呆呆地盯著鏡子,看小喜兒左一盤右一繞地把我的頭髮綰在一個金鑲玉的扁方上,動作麻利得令人咂舌。扁方兩頭留出空,各露出一個口銜連環的鳥頭,環下各墜大紅流蘇並珍珠二串。頭頂的兩把綰好後,正中攢了朵珠花,才又將頸後留下的頭髮編成幾根小辮,再歸總挽起用一根發帶系緊,遂成燕尾。

  穿上大紅團花的褂子,小喜兒端來一個盤子,上面放著一隻玉鐲,一個五彩荷包,一支累絲攢金的牡丹花簪。一一給我戴上,我轉臉看到匣子裡有根梢藍點翠的團花簪,便拈起來對小喜兒說:「帶這個不好?」

  沒等小喜兒答話,一個粗聲粗氣的聲音插了嘴:「戴那牡丹的罷,那一套是皇父賞賜的。」

  我在鏡子裡對著喜兒撇撇嘴,心想:我又沒問你,坐在那半天臭個臉不開口,這會子開了口就是這腔調,古代的阿哥真不好相處。

  裝扮完畢,套上盆底鞋,我小心翼翼地站起來。還好,初中的時候去避暑山莊照宮裝照時,我就穿過這種鞋,對於它的穩妥程度心裡有底了,想來出門坐車都有人扶著,應該沒問題的。轉過身,斜著眼對十三阿哥說:「請爺的示下,沒有什麼不妥了吧?」邊說還邊標準地福下身去。他上下看了看,臉色緩和了些,又低頭看看自己,突然想起什麼一樣抬手把自己腰間的荷包摘下扔在床上,然後對我說:

  「把你準備的荷包拿來給我戴上!」

  「我準備的?什麼荷包?」

  小喜兒一旁拉拉我,小聲說:「就是出嫁前按規矩給爺繡的荷包。」

  我皺了臉,出嫁前的事我哪知道?小喜兒又說:「大概就在那箱子裡。」說罷用手指著紫檀櫃旁用錦緞的巾子蓋著的一口木箱。我慢慢挪了過去,打開箱子兀自翻了起來,心下又擔心頭髮亂了衣服皺了,翻得實在痛苦,好容易在一遝子絲帕中間找到一個荷包,跟十三阿哥原先戴的那個一樣的金黃色,一面金絲黑線繡著二龍戲珠,一面是紅線繡著一圈福字圍著一團滿文,手工甚是精緻。心知大概就是這個,便轉手交給十三阿哥。

  他拿過去在手裡摩挲了一下,嘴裡還取笑了一句:「你既什麼都不記得了,也不知道你這手藝是不是就此絕了?」一頭說,一頭便往腰上戴。驀地,他停了動作,眼睛死死盯著荷包福字的那一面,臉瞬間變成青色。然後抬起頭瞪著我:「你真要我帶這個進宮?」

  我困惑的看著他:「好像沒有別的了。」

  他眯了眼看我,突然一把攥過我的右手,惡狠狠地說了一句:「你是怕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割了腕子?還是想讓所有人都知道?」

  我被他的嗓門唬了一跳,剛要反駁,聽了這話反被勾起了好奇心:「為什麼?你倒說說看?」

  也許是我的表情太過真誠了,他一下子啞住,繼而慢慢放開我,另一隻手卻死死地像是想要把那個荷包揉爛了,這樣沉默了一會,外頭一個小太監來回話:

  「爺,時候不早了,車在外頭等著呢。」

  他迅速把那荷包扔給我,說:「最好趕緊給我處理掉,讓別人看見,我也救不了你!」隨即戴上自己原先那個,轉身出了門。

  我心裡頓時酸澀難當,這叫什麼事?一天當中就這麼莫名其妙的被吼了兩回,看了一天的臭臉,往後這日子還讓不讓人活了!

  說起來這十三阿哥府距離宮城並不遠,就在今天新東安市場旁邊,想當初從王府井沿著長安街一路走到西單都不當回事,現在卻讓這破車顛得我感覺好像沒有盡頭一樣。開始時心裡煩躁,而後就是五臟六腑跳成一個,就快要吐出來了。為了轉移注意力,我難受地閉起眼,心裡想著一些有的沒的。

  回憶起這惱人的一天,我終於完全接受了這個環境的真實性,同時懷念起了來這裡之前忙碌而平靜的日子,酸楚不已。也不知道我是否會有運氣返回還是必須在這裡終此一生。抑或,我原本就該在這裡,幾百年後的生活才是個意外?我的家人、朋友,我現在是與他們空間並行?還是我根本就已經被那個世界遺忘?這些茫無頭緒的思想一條條飄忽起來,最終攪成一團,結成個死扣砸在心上,一下子砸醒了我。當務之急,我要如何生活在這個我一知半解的時代?且不說琴棋書畫樣樣不通,規矩禮節更是一塌糊塗,只說眼前毫無選擇地成為一個妻子、一個主人,光是這樣尷尬的位置就足夠我適應個十年八載的。對面這個需要朝夕相處的人看來並不容易溝通,指望他的保護就太不切實際了,現代那點子為人處事的態度、語言和手段用在這裡,不見得管用,一個搞不好還會被當成怪物鎮壓掉。唉,真是難啊!

  想來想去,還是那個想法,走一步算一步,既然言多必失,那我少說話總行吧?反正我是個女人,既不需要衝鋒陷陣,也不需要上朝參政,謹言慎行還能落個溫順賢淑呢!打定了主意,整個人便輕鬆起來,好像坐車也沒這麼難受了。

  轉過臉看看坐在我對面閉目養神的那個人。什麼義薄雲天?什麼俠王?什麼柔情似水又什麼體貼入微?偉大的清穿小說女主們,要是讓她們看到我面前的這個不太帥的滿洲漢子,要是讓她們像我這樣被他吼上一天兩天的,怕不是要把那芳心華麗麗地碎上一地麼?想到這兒我無奈地撇嘴笑笑,自看向車外,一時無話。

  車子從東華門進城,過橋右轉一直往北到景運門前停下,小福子先引著十三阿哥下了車,接著小喜兒跳了下去,撩開簾子轉身來扶我。我往下一探頭,見一個小太監瞬間趴在腳下,抬頭看看十三阿哥,他擰著眉朝那小太監揚了揚下巴示意我踩著下來。我猶豫再三,伸了伸腳就是沒辦法踩下去,索性又抬頭看他,十三不耐煩等了,走過來一腳踹開小太監抬手半拽半摟地把我拖了下來。

  這時有小太監來回:「給十三阿哥、福晉請安,皇上這會子在慈甯宮擺了戲,就不過毓慶宮來了,叫阿哥福晉先在這頭行家禮罷,過後再一道過去就是了。」

  十三聽說,便回頭吩咐小福子:「既是這樣,你去把車停在西華門外罷,散了戲從西邊回去。」說完便扭頭進了前星門。我在一旁愣神兒,心裡還在為剛才那小太監無辜挨一腳而介懷。他轉身看向我,小喜兒趕緊攙我大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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