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楚湘雲 > 清風吹散往事如煙滅 | 上頁 下頁
二一二


  與此同時,一個嬌脆的聲音響了起來:「既是奴婢的婚事,皇上為什麼不問問奴婢呢?」

  八阿哥全身的血液象在瞬間被抽幹,臉色蒼白得嚇人。

  淡淡地望了他一眼,康熙面無表情地把視線從他身上轉向楚言:「那麼,朕就問問你,你願意嫁給誰?」

  「就如皇上所說,期限已到,不論皇上,還是奴婢,都應該實踐前言。奴婢願意依約嫁給阿格策望日朗。」

  幾位阿哥的臉色更加難看。十三阿哥失了魂,十四阿哥泄了氣。

  「是麼?」康熙高深莫測地掃視一圈,再投下一顆炸彈:「既然願嫁,為何逃跑?」

  那幾個人又突然都活了回來,個個心中慌張,想開口幫她解釋為她求情,又怕反而惹得皇上發火,壞了大事,全都惴惴不安。

  楚言坦然地迎上康熙嚴厲的逼視,大大方方地承認:「逃了,才知道逃不掉,才肯認命。」

  康熙有些意外,不由認真地打量一番:「怎麼瘦成這樣?聽說你不肯吃飯,尋死覓活的,也算認命?」

  「尋死還不是為了覓活麼?當然算認命了。」

  這會兒還敢在他面前貧嘴!康熙差點都要佩服這個丫頭,佟世海怎麼生出這麼個女兒?

  被皇帝瞪了一眼,楚言縮了縮脖子,呐呐地解釋:「不過是不想吃餿了,還被亂七八糟的蟲子爬過的飯菜,也不想動不動挨打挨駡。」死到臨頭,誰還不能光棍一把?她這個人從來恩怨分明,有仇必報。這裡的幾個阿哥多少都有交情,又都不喜歡太子。最後再推一把,給歷史的車輪一點加速度。

  康熙的眼神越發威嚴強迫,朝中一半的大臣都會嚇得兩腿發軟,磕頭求饒,對楚言卻沒有作用。她跪在地上,上身挺直,毫無畏懼。康熙暗中稱奇,又暗暗皺了皺眉,無聲地歎了口氣。把她交給太子,也是給太子一個機會。可惜,胤礽還是學不乖,既放不開心胸,又識不清人。

  「當真認命了?」康熙淡淡地問。

  「認命了。」

  「不逃了?」

  「不逃了。」

  「萬一,你又改主意,逃了,該如何是好?」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即使奴婢又逃了,皇上手眼通天,也能把奴婢抓回來,然後呢,淩遲處死,株連九族,若是還不解氣,再加個五馬分屍?」楚言一臉大義凜然。

  幾位阿哥顧不得在皇上跟前的禮儀,全都扭頭瞪著她,象看一個怪物,完全忘了替她擔心。

  康熙也愣住了,見過胡鬧的,可沒見過這麼唯恐天下不亂的!瞪了她半天,才問:「你知道什麼是淩遲處死?」

  「聽說是用小刀一片一片地把肉切下來,碰上手藝忒好的劊子手,變成白骨一具還剩口氣。嗯,是最虐的虐殺!」

  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氣,有人哭笑不得,有人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鵝蛋。

  「知道株連九族要殺多少人?」

  楚言想了半天也只能數出:「父族,母族,妻族,對女人應該是夫族吧?還有,就不清楚了。先把姓佟的全殺光,然後——」不知滿洲八大姓能沾上幾個?能不能一網打盡?最好還能扯上皇族,連姓愛新覺羅的也全殺光,可比什麼革命都徹底乾淨!

  康熙不敢置信地瞪著她,好容易牙縫裡擠出一句:「你讓朕把姓佟的全殺光?!」他倒真想把佟家那些老少爺們都抓來,讓他們自己看看,自詡詩禮傳家的佟家養出了個什麼樣的好女兒!

  「皇上仁愛天下,當然不會這麼做,不會殺我們。」楚言立刻改了口風。

  見過耍賴的,可沒見過這麼賴皮的。這丫頭又刁又滑,膽大包天,又有所依仗,內務府哪個嬤嬤管得了教得來?再鬧出什麼事兒,不要說太子,就連他的臉上也無光。

  「你,哼,出嫁前先回家住上一段。規矩在哪兒都一樣學一樣練。別忘了,你剛答應了朕什麼!」佟家的女兒,還是讓佟家的人頭疼去。

  被這丫頭一通胡攪蠻纏,康熙都搞不清自己眼下是什麼心情。好在幾個兒子的嘴都被堵住,丫頭又親口答應,這事也算塵埃落定。

  背過身,揮揮手:「朕乏了,你們跪安吧。」

  可憐的阿哥們身子跪了半天,心卻象坐了一趟雲霄車,七葷八素,昏頭脹腦,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一個個乖乖地磕過頭,老老實實地走了出去。

  楚言跟在後面,走到門口,突然又起了個念頭,轉身折了回來。

  康熙剛回到御座上坐下,接過李德全遞過來的茶杯,就看見她又跪在自己眼前:「皇上,奴婢想求一個恩典。」

  猜不透她又有什麼花樣,康熙滿眼警惕:「你要什麼?」雖然當了四十多年皇帝,他也不過五十出頭,怎麼就跟不上這丫頭的思路了?

  「奴婢想求一道密旨。」

  「朕為何要賜給你一道密旨?」

  楚言咬了咬唇,期期艾艾地說:「奴婢聽說民間女子出嫁時,家中至親長輩會在私下裡特別饋贈,帶到夫家,就是女子壓在箱底的寶貝,既是對娘家的想念,也是緊急之時護身物。」

  康熙直直地盯著她,口氣十分古怪:「你說朕該送你一件出嫁的禮物?你要一道密旨護身?」他那麼多個女兒,加起來,也沒這麼多心思花樣,也沒讓他費這麼多神!這丫頭生來是要克他們愛新覺羅家男人的!

  楚言點點頭,等了一會兒,沒聽見答覆,又是失望又是委屈:「皇上不答應麼?那就算了。」

  康熙窒了一窒,想到她嫁去準噶爾,前途難料,不覺也有些心疼。這丫頭是讓他操了不少心,費了不少力氣,可也帶給他諸般鮮活的感受。女兒出嫁,除了嫁妝,做爹的私下給一件梯己也是應該的吧?這麼一想,心中居然起了幾絲柔軟和興奮,真有了點要嫁女兒的感覺。

  眉眼慈愛,感興趣地問:「朕沒說一定不給。你先說說看,要什麼樣的旨意?」

  四阿哥來時,幾個弟弟和楚言已經被召喚進去。四阿哥就在院子外面等著,也沒讓人立刻通傳。

  想得到裡面在說些什麼,可一下子進去這麼多人,還真猜不出事態會怎麼發展。四阿哥有些心神不寧,時不時往門口張望一下。

  好容易有人出來了,個個都是垂頭喪氣,無精打采。四阿哥心底一沉,不用問也知道結果如何。

  那些阿哥看見四阿哥,倒還記得上來請安問好。四阿哥含笑點頭,隨口說了幾句。弟弟們心不在焉地敷衍幾句,往外走去。

  四阿哥拉住落在最後失魂落魄的十三阿哥,低聲問:「十三弟,你不爭了麼?」

  十三阿哥聞言,茫然地抬起頭:「四哥,我還能怎麼爭?」他捨不得楚言,更不能不心疼兩個同母妹妹。額娘死得早,他還有皇阿瑪和太后的寵愛,還有四哥和楚言,妹妹們只有他。雖然她們生下來就註定將被嫁給某個蒙古王公,加強滿蒙聯盟,可也不能斷送在他手上。犧牲親生妹妹來滿足自己的私心私欲,他還算人麼?楚言也將鄙視他一輩子。何況——

  他剛剛明白,他和他的兄弟才是她最大的劫數。他們一廂情願地以她的依靠自居,說這做那,自以為在保護她幫助她,自以為她的未來在他們某一人身上,殊不知,他們做得越多說得越多用情越深,錯得也就越多,皇阿瑪就越不能容她留她。離開他們,遠離皇家的諸多忌諱規矩,以她的聰慧膽識,未必不能更加自在自得。

  他錯在先,輸在後,一個一無所有滿身枷鎖的人,沒得反倒拖累了她。

  四阿哥緊抿著嘴,幽黑的眸子緊盯著弟弟,閃著難解的光,再一次確認:「你當真不爭了?」

  十三阿哥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下意識地點點頭。

  「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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