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楚湘雲 > 清風吹散往事如煙滅 | 上頁 下頁
一七〇


  笑聲中,十三阿哥滿臉緋紅退了出去,冰玉拉了拉楚言,一起行過禮退下。

  見楚言茫然無措,並無絲毫喜氣,冰玉暗自擔心,又不好說什麼,只得狠狠捏住她的手,拉著她往外走。

  走出廊下,就見十幾步外,十三阿哥被一圈宮女太監圍著,名為恭賀,實際上是在討賞。為首的幾個正是太后和幾位太妃跟前得用的大太監大宮女。

  十三阿哥滿臉堆笑,一面頷首道謝,一面悄悄摸著身上可有能打賞的東西,奈何他來的毫無準備,又沒有在身上帶銀票的習慣,一時頗感為難,忍不住用眼神向楚言求救。

  楚言本是滿腹心事,沒頭沒腦地看見這番情形,也不由有些好笑,四下一看,向著笑嘻嘻站在遠處的可兒招招手。

  可兒飛跑過來,正要道喜,被楚言拉住附在耳邊吩咐了幾句,點頭跑開,不多時提了一個小包袱回來,悄悄塞給十三阿哥。

  十三阿哥打開一看,是一些零碎的銀子和不甚值錢的金銀首飾,不由大喜,隨手抓了分給那些人。

  冰玉看得直咂舌:「十三爺出手可真是大方!那一包東西怕不值個二三百兩。」

  那幾個大太監大宮女自是沒把這點賞賜當回事,不過因為十三阿哥一向沒有架子,仗著與楚言相熟,又知道太后對這樁婚事十分歡喜,找個藉口湊著趣玩鬧。那些小太監小宮女可是歡天喜地,萬分感激。

  沒幾下,十三阿哥手裡的東西分光了。碧靄眼睛瞄著楚言,笑嘻嘻地問:「方才這些東西,到底是十三爺賞的,還是楚言賞的?」

  旁邊一個大太監忙笑道:「該叫十三福晉了。十三爺賞的還是十三福晉賞的,有甚麼區別?」

  馬上有人起哄叫著十三福晉,就要過來討賞。

  楚言只好打點起精神,賠著笑臉:「夏公公這是臊我呢。我一日在慈甯宮,就是服侍太后的奴婢,叫一聲姑娘都是抬舉我了。再說,我一個月那點例錢,哪位姐姐哪位公公不知道?等這月例錢下來,我請大夥兒喝杯水酒,多謝諸位一向以來對楚言關照有加。」

  舞蘭跺著腳怪道:「誰不知道,楚言姑娘幾時在乎那點月錢了?一杯水酒就想打發我們麼?好歹也要兩杯啊。」

  碧靄和那個夏公公一愣,立刻想到方才鬧得有些過分,楚言臉皮薄,萬一惱了她,太后怪罪不說,也得罪了十三阿哥,連忙附和舞蘭:「正是,非要兩杯水酒。」

  楚言忙賠笑答應。

  那群人還想再鬧點什麼,卻聽一聲咳嗽,何九不知何時站在了院中:「都沒有差事了?」連忙一哄而散。

  何九眉眼帶笑,上前給十三阿哥行了個禮,低聲說了兩句話,又對楚言冰玉點點頭,逕自向太后回話去了。

  冰玉推了推楚言,找個藉口走開,留下他倆個相對發呆。

  十三阿哥想到一事,笑問:「凱撒呢?跑哪兒撒野去了?前兒四哥問起,還笑話你連個狗兒也管不住。」

  「不知道。總在這慈甯宮裡。它入了太后太妃的眼,分位怕不比我高,我哪裡敢管。」

  十三阿哥不由莞爾,看見手上那張包袱皮,又覺歉然:「對不住,讓你跟著我這個窮阿哥。」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十三爺哪裡窮了?」

  噗嗤——不知是誰躲在一邊偷聽,此時忍不住笑了出來。

  楚言臉上一紅,拔腿就走。十三阿哥想了想,跟了過去。

  發覺他跟了上來,楚言本能地想跑開,又一想,有些話還是說清楚的好,以免誤人誤己。

  「十三爺——」

  「楚言——」

  兩個人同時開口,又同時打住,頓了一頓,隨即都是微微一笑。

  「我先說吧。」十三阿哥輕咳一聲,認真說道:「我曾聽冰玉說,你說過,你不給人做妾,也不許你丈夫娶妾。楚言,我不會讓你難過。你信我!」

  楚言楞住,「不給人做妾,也不許丈夫娶妾」是理所當然的,但是,她並沒有說過這話。這話應該是原來的楚言說的,他知道了,記住了,而且給了一個承諾。

  「我的話說完了,你說吧。」

  「我,我——」對著那雙清澈明亮的眼睛,楚言想好的話一句也說不出來,歎了口氣:「我忘了。」

  「忘了?」十三阿哥一愣,悄悄將提起的心放下,咧嘴一笑:「那就算了。忘了的事兒,想必沒什麼要緊。」

  「汪汪。」凱撒不知從何處鑽了出來,在楚言腿邊蹭來蹭去地撒嬌,一眼看見十三阿哥,立刻撒著歡地撲過去。

  十三阿哥蹲下身,一邊撫摸它的皮毛,一邊訓話。

  楚言呆呆地看著,思緒起伏。和這個人相處,一直是平和而且愉快的,沒有太多的擔心,不需要總想著過去和將來,不用在意她說了什麼,也不用擔心他會怎麼想。她很習慣很喜歡這樣平淡的方式,如果他和他不是兄弟,她多半願意與他共度一生,即使知道他的未來並不平順,即使知道他的生命並不長久。

  定下二十年之約時,他和她都是真誠的。可才過三年,就發生了這麼多事,她不能控制自己的命運,他也不能,未來的十多年裡還會有多少事情?到時,他真的能放棄一切麼?即使他能,她會不會有了無法捨棄的東西?她不願意嫁進八貝勒府,也不肯接受他的安排逃離京城,已經註定了他們今生無緣。既然知道不能執手攜老,何不努力相忘於江湖?

  她的心為什麼這麼痛?像是被什麼狠狠碾過,又象被一根尖刺紮了個對穿,留下一個無法彌補的傷口。她將忍受這份漫漫長痛,直到生命的最終,靜待時光使她的感覺變得麻木遲鈍。

  「你怎麼了?」

  一抬眼,看見十三阿哥關切擔憂隱含不安的面龐,楚言發現自己流淚了,臉色大概也好看不到哪裡去。不知該怎麼面對他,她只好逃走。

  十三阿哥怔怔地站在原地,方才的喜悅和歡樂煙消雲散,黯然神傷。

  凱撒對著楚言離去的方向叫了兩聲,轉回來在十三阿哥腳邊磨蹭。

  十三阿哥慢慢俯下身,輕輕拍了拍它的頭:「別擔心,都會好起來。」

  轉過一個彎,遠遠看見德妃,楚言躊躇地站住。

  德妃也看見了她,招手喚她過去,又命自己身邊的宮女太監退到遠處。

  「好孩子,恭喜你了!」

  「奴婢愧不敢當,全憑德主子抬舉。」

  「大喜的日子,怎可如此失態?」德妃仔細打量她的神色,輕輕歎了口氣:「你是個極聰明的孩子,只是太倔,一時竟讓一個情字迷住了眼。也不怪你,年輕的時候,誰不是這麼過來的呢?誰又能一輩子不犯糊塗?只是,別的事兒任性一些也無妨,唯獨婚姻大事,斷斷糊塗不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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