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楚湘雲 > 清風吹散往事如煙滅 | 上頁 下頁
一三五


  楚言搪塞道:「沒什麼,他模樣象和尚,又不是和尚,怕人說閒話。」

  楚言找了個機會,帶著羅衾來到「雲想衣裳」。早燕雇了一對老夫婦打雜,羅衾發現自己不是唯一的男子,安心了許多。

  安頓好羅衾,早燕巧兒拉著她到後面說話,好幾個年紀較長的女孩都跟了過來,欲言又止,都被早燕瞪了回去。倒是香草一見到她,就歎了一句:「姑娘快幫著勸勸秀娥吧。」

  早發現秀娥不在,楚言忙問:「秀娥怎麼了?」她好一陣子沒來,出了什麼事?好好的,要散夥了不成?

  早燕也不答話,一直拉著她進了自己的屋子,轉身趕人。

  有兩三個女孩死活不肯走,跟早燕扛上了:「我們也有股份,雖然算不得大股東,一早說好了,也有議事的權力,你憑什麼趕我們出去?」

  一聽扯上了股東權益,楚言連忙出來勸解:「是,是。大夥兒都有議事的權力。可我不過找早燕問問秀娥的事兒,沒什麼大不了的,你們別急。」

  其中一個人小聲嘟囔著:「秀娥的私事,一個弄不好,大家就得散夥,誰不急?」

  見楚言越發糊塗,早燕歎了口氣:「巧兒,你說罷,我心裡堵得慌。」

  「雲想衣裳」最近籠罩著一股陰雲,原因是秀娥戀愛了。好像是某一天,秀娥在路上掉了東西,被一個男人拾到追上來還給她。那個人也算有些家世的,念過點書,討好女人更有一套,不知怎麼就開始對秀娥大獻殷勤。秀娥這輩子哪經過這個?眼睜睜陷入了那人的情網。香草是過來人,看出點名堂,留心打探了一下,發現那個男人家業早敗,不事生產,只剩了一幅光鮮的外表,家裡有妻有子,妻子兇悍,那男子也曾對別家的女子獻殷勤,到頭來他妻子鬧將上門,人家不堪其苦,反要掏出錢財打發他們。說白了,拆白黨!

  聽到這些消息,這幫女子嚇壞了,聯合起來,勸阻秀娥與那人來往,誰知秀娥鐵了心,怎麼說也不聽,不只是誰一著急說了幾句難聽的話,秀娥氣得哭了一回,搬回家住了。

  這些女孩,大凡是從宮裡出來的,年紀都不小了,有幾個嫁過人可遇人不淑,其他的也都對婚姻死了心,好容易有了這麼個安身立命的場所,互相扶持平平安安過日子,都很珍惜,來個風吹草動就成了驚弓之鳥。秀娥不但是最早的三個大股東,一手裁剪的絕技出神入化,無人能及,是「雲想衣裳」不可或缺的人物,難怪她們如此緊張。

  楚言沉吟片刻,讓人把香草和另外幾個股東都找來,命其他人離得遠些,叫羅衾守著門口,平靜地問:「你們說秀娥的事,一個不好,大家就得散夥。『雲想衣裳』就只靠著秀娥做事情麼?你們不讓秀娥與那人來往,是怕他老婆鬧上門來?還是怕秀娥被他玩弄拋棄,失心失身?還是,怕那人真的娶了秀娥,搶了你們該得的份子?要是怕第一條,咱們既然有了準備,只怕他們不來,真來了,那是上天要借咱們的手除去一害,也讓咱們借著他們立威,看以後還有誰敢欺負這裡的姑娘。要是怕第三條,說實話,當初我和早燕秀娥就防著這種事,所以才分了股份。進出的帳有早燕和巧兒娘管著,請了樂姑娘不時過來幫著對帳查帳,大夥每半年一審,還不放心麼?要不,改一季一審?他就算娶了秀娥,能弄到手得最多也就是秀娥能拿的那份錢,這裡的事兒輪不到他管。他想較勁?隨他去那個衙門,找那座菩薩,看誰能聽他的。若是擔心第二條,心疼姐妹,你們想想,憑秀娥一身手藝,這裡這麼多姐妹,還能讓她流離失所,餓死街頭?就算弄出個私孩子,大夥幫著,不也一樣養大?」

  這幫女子聽她這麼掰開一說,都覺得放心不少,還有人不住點頭,直聽到最後一句,卻個個嚇得花容失色。香草張口結舌:「姑娘,話不能這麼說,女兒家,名節最要緊。」

  楚言說完也有些後悔,這話要是不小心傳到四阿哥耳朵裡,可有得她好看!連忙順著香草的話下臺:「伯母說的是。咱們得設法防著這種事,對秀娥更不能逼,不能氣,那人要搶的是秀娥的心,咱們要護要守的也是秀娥的心,總不能反而把她往外面推,是不是?」

  香草點點頭:「這話在理,可就怕女心外向,秀娥一心偏幫那個男人。」

  楚言輕輕笑道:「難道伯母喜歡上伯父以後,就幫著伯父倒騰娘家東西?」

  「你這孩子!」香草一窒,一屋子的女孩都笑了起來。

  「秀娥不是公私不分的人。」早燕接口道:「她就算要貼那男人,也只會拿自己那份貼。這裡是咱們姐妹的命根子,她明白。」

  楚言拍拍手,笑道:「秀娥總愛關在屋子裡,埋頭幹活,早該出來樂一樂。那個小白臉,願意花功夫博秀娥一笑,由他去,咱們反正不付他錢。這陣子,也好讓黑妞多練練手。」

  有人羡慕地說:「姑娘同秀娥好,怎麼都幫著她說話。」

  楚言嬉皮笑臉地答道:「我同哪位姐姐不好了?不管是哪位姐姐,回頭找個小白臉被人數落,我都是這番話。還有一句呢,要是到頭來,覺得不好意思回這裡,我找個地方給你們住。要是每個姐姐都找個小白臉,大夥都一樣,就沒什麼不好意思了。」

  一陣此起彼伏的呸聲,眾女孩羞紅了臉,笑駡:「看看這張嘴,有點大家小姐的模樣麼?」

  楚言只是笑:「姐姐們為了服侍宮裡的主子,耽誤了自己的姻緣,如今找點樂子也應該啊。只要記得這裡是諸位苦命姐妹下半輩子的指望,公事私事分清就行了。」

  「雲想衣裳」的上空重新風清日朗,女孩子們放下心上大石,紛紛回去幹活。屋裡只留下楚言早燕和巧兒。巧兒擔心怎麼讓秀娥回來。

  「你們倆也都開口說她了?」

  「我說了她兩句。」巧兒不好意思:「只有早燕從頭到尾什麼也沒說。」

  「早燕去吧,叫上彩雲,別提這事兒,多敘敘姐妹之情,只說姐妹們為她擔心,一時口快,把她氣走了,心裡後悔,求你們接她回來。」

  等巧兒出去,早燕沉吟了一下:「秀娥的性子,我最明白,一條道走到黑。我真怕她會出事兒,也怕她出了事兒,連累大夥。你想想,我們做的是什麼人家的生意?要真出件醜事——」

  「別擔心,秀娥是個癡人,一向除了裁剪,不在別的事上用心,才會為人所趁。這裡的女孩這麼多,誰不可能出件醜事?倒是秀娥,我才更放心,她真是一時糊塗,一等想明白,自然就丟開了。真出了什麼事,再想辦法。只要不丟了性命,殘了身子,大不了就是我說的,弄個私孩子出來,一群不嫁人的老姑娘,收養個把孩子,也沒啥大不了的吧?」

  早燕眼睛一亮,又不敢置信:「你真是,年紀輕輕,什麼都想得通透!」

  楚言賠笑道:「沒什麼,見多識廣,高牆大院裡才更不太平。」

  進了「人間煙火」,就聽說納爾蘇在後面的院子裡等她,楚言很是奇怪。用現代的話說,她是他女友的女友,他是她女友的男友,碰上了會說兩句話,可沒有直接的深交,找她能有什麼事?

  納爾蘇等了半天,像只熱鍋上的螞蟻,來來回回,快把地板踩出一條溝來,見到她,一改往日的爽利,期期艾艾半天才說清楚緣由。按年紀,冰玉也該指婚了,可小丫頭早早放了話,楚言比她大,楚言嫁了,她才嫁。偏偏楚言的婚事有那個四年之約吊著,她不急,皇上不提,誰著急也沒用,一兩年裡怕都不會有結果。太后早就默認了納爾蘇和冰玉是一對,著實讚賞兩個丫頭的友情,也想把冰玉放在身邊多留兩年。只急壞了平郡王老福晉和福晉,不知何日才能抱上重孫孫子,就求了太后,在今年的秀女裡,先給納爾蘇指了個側室。冰玉和納爾蘇相識這些年,情投意合,早就是非君不嫁的意思,可還沒過門,兩人之間先多出來個人,一下子哪裡受得了,可巧,又跟著南巡去了。納爾蘇想見個面賠不是也不能,寫了幾封信託人送給十三阿哥轉交,冰玉連看也不看,拿過去就撕了。十三阿哥不好勸,只暗示他來找楚言。

  在納爾蘇懇求的注視下,楚言慢條斯理地喝茶,慢慢想著這件事。原來冰玉行前那些淚,不僅僅是想家和高興。這是制度的問題,冰玉也不過一時耍耍小性子,最終會想通,會接受,難得納爾蘇對冰玉一腔真情,只要冰玉別太較真,婚後還是能幸福的。這裡的男人,只娶一個妻子的,除了胤禩,還沒見過第二個,可他頂著多大的壓力?八福晉又頂著多大的壓力?何況,還有自己這麼個人在暗裡。納爾蘇和冰玉哪裡能受得住那些風言風語?這麼一算,只要他們感情好,冰玉肚子爭氣,納爾蘇先娶個女人進門,也不全是壞事。對了,少說不也有個福彭麼?

  「你娶了那個女人,準備怎麼安置?」

  「聖旨下來,我沒法不娶。娶過來以後收拾一個偏院給她住,我不碰她,還不成麼?」

  「人家好好一個女兒家嫁給你,就在偏院住著,守活寡?哪天冰玉不入你的眼了,是不是也收拾一個偏院給她?」

  終於領教到她的難纏,納爾蘇洩氣地問:「你要我怎麼辦?」

  「人心都是肉長的,既進了你家門,你也得對人好點,別冷了人家的心,也省得弄出是非,讓冰玉沒過門先惹祖母公婆嫌棄。你的心裡,冰玉到底算什麼,也想清楚了?」

  「是,我明白了。」納爾蘇也是機靈人,一點就透。

  楚言點點頭:「我想吃剛出爐的點心了,你幫我跑去西四潤玫閣,向彩雲買三塊奶油蛋糕,四個蛋撻,還有兩塊核桃酥回來,快點!」

  早猜到她要耍耍威風,納爾蘇賠笑道:「是,我這就讓人去。」

  「沒聽明白?是讓你自個兒去,而且要跑著去。路上有人問你跑得這麼急做什麼,你要說潤玫閣的糕點限量供應,去晚就沒了。趁你跑這趟的功夫,我好好想想怎麼勸冰玉同你和好。」

  「你存心折騰我?!」

  「切,要真存心折騰你,就讓你一路喊著跑了。不樂意?算了!聽沒聽說過人生幾大悲慘事?我記得一條是,久旱逢甘露,一滴。還有一條好像是,洞房花燭夜,別家。小王爺覺得慘不慘?」

  「你,虧冰玉心心念念,把你當最好的朋友。」看得比他還要緊,讓他心酸。

  「我也當她是最好的朋友,所以得把她嫁個身子骨好,心誠,一心一意對她的男人。」

  納爾蘇無奈:「好,我去,我去。」忿忿往外走,身後傳來她輕快的聲音:「小王爺,你要是偷懶,我出門一問就知道了。還有,下回再有什麼對不住冰玉的事兒,就打北京往通州跑一個來回,要有第三回——」

  納爾蘇果然提腳跑了起來,逃之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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