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楚湘雲 > 清風吹散往事如煙滅 | 上頁 下頁
九七


  早燕抿嘴而笑:「愁什麼?也不是現在就買。手長在我們身上,只要有生意進來,還怕沒有進項?」

  楚言直搖手:「別說了!我知道,剩下的都是我的事兒。我明兒就開始替你們跑腿。」

  說得三人都笑,一件件提出來商議一番,已經是中午。

  擔心莫倫阿不自在,楚言沒有留下午飯,出來找了一家開門做生意的飯館,二人胡亂對付了一頓。

  莫倫阿問她還要去哪兒,她就說想去看看洛珠嬤嬤一家。莫倫阿也知道洛珠對她的要緊,自無異議。

  洛珠看見她,喜極而泣,手頭的家務孫子都放下,只拉著她問長問短,吃的怎樣,穿的怎樣,有沒有生病,冬天有沒有熱炕,受沒受氣,太后和皇上凶不凶……

  想起什麼,一迭聲地叫兒子靖武靖夷去買這個那個,叫媳婦玉茹張羅這樣那樣,要給楚言莋愛吃的。

  靖武靖夷正陪莫倫阿說話,答應一聲,就要往外走。

  玉茹一邊幹活,一邊攆孩子,一邊高聲提醒還在年下,好些地方都不開張。

  兩個孩子看見來了客人,興奮地拼命往莫倫阿身邊擠,想摸他的鬍子。

  小院裡一時熱鬧極了。

  楚言心裡暖洋洋的,有了回家的感覺,又有些內疚,好像她佔據了這個身體,騙取了他們的感情。

  洛珠還在問她想吃什麼。

  她笑:「嬤嬤做的東西,什麼都好吃。」

  洛珠十分歡喜,自說自話地安排起來,又說長大了會說話哄人了,不知想到什麼,竟落下淚來。

  楚言取出帕子為她拭淚,順勢靠進她懷裡,擁著她,靜靜地聞著母親的味道。

  洛珠摟著她垂淚,玉茹停了下來,拉起袖子擦眼睛,靖武靖夷嘆息著別開眼,兩個孩子懂事地靠過來說阿嬤不哭。

  見莫倫阿有些不自在,楚言想起今天初二,耽誤了他與家人團聚拜親訪友,不覺歉意,讓他離去自便。莫倫阿猶豫了一下,還是不敢。

  「叔叔別擔心。靖武哥靖夷哥都會武功,必能護我周全。我雖不懂事,再怎麼胡鬧,也不會弄出事兒來連累嬤嬤一家。」

  莫倫阿有些赧顏,躊躇起來。他跟著她的目的和任務,她竟是一清二楚,這是個討嫌的差事,她卻口口聲聲叔叔地叫著,處處顧及他的感受,自己若再糾纏,倒顯得小氣。況且,靖武靖夷都是南少林的俗家弟子,尤其靖夷的師父是掌門方丈的師弟,數得著的高手,單論武藝身手,他們比自己強得多。真有什麼意外,有他二人相護,不會有閃失,楚言與他們的情誼也比自己深厚,必然不肯讓他們為難,如此一來更是萬無一失。眼前兩個孩子提醒著他,家裡還有人望眼欲穿地等著他兌現諾言,帶他們去趕廟會呢,沉吟片刻,終是順了自己的心意,告個罪站起身。

  楚言從隨身的織錦手袋裡取出三錠小小的金元寶,笑道:「叔叔回去,替我向嬸嬸們拜個年。這點小意思,請叔叔交給幾位弟弟妹妹,就說姐姐對不住他們,大節下的,搶了他們的阿瑪。改日我得了空,再親自登門道歉。」

  那元寶雖小,卻是十足真金,每錠足有三兩。莫倫阿自然識得,更加不好意思:「我做叔叔的也沒給你什麼,倒讓你破費,回頭叫你嬸嬸笑話。」

  「我是大人了,哪裡還用得著壓歲錢。」楚言笑道:「還請叔叔幫我跑個腿,告訴老太太一聲,我想在嬤嬤家住上一夜。如果老太太不許,再派車來接,我必回去。」

  知道她年紀雖小,卻極有主意,就是在主子面前,想做什麼也要變著法兒做成才肯罷手,莫倫阿也不多說,含笑答應,叫上車夫一起走了。

  兩個孩子看見金元寶眼熱,楚言又從手袋裡變出兩個,分給他們,方才歡天喜地地跑到一邊玩去了。

  玉茹很是過意不去,一邊責怪楚言客氣,一邊叫兩個孩子不許跑出去不許弄丟了。

  洛珠母子倒沒有很在意,想來原來的楚言也是大手大腳慣了的。靖武還笑著對玉茹說:「讓他們拿著吧,聽隆科多大人說,楚言如今怪會掙錢的。」

  玉茹啐道:「楚言會掙錢,你就幫著花?有點當哥哥的樣子麼?也不怕丟人!楚言啊,聽嫂子的,有錢不能亂花,自己攢著點,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呢。」

  靖武被這一搶白,就有些訕訕的。

  楚言忙道:「嫂子冤枉我和靖武哥了,過年給侄兒們一點壓歲錢,怎麼是亂花錢呢?」

  玉茹還在說這壓歲錢也給得太多了,洛珠怪道:「姑姑給的,拿了就拿了。楚言好容易回來一趟,淨扯些不相干的!怎不把我們自己做的年糕果餅拿些出來?她在宮裡吃不著這些。」

  婆婆發話,玉茹連忙陪著笑往廚房去了。

  去了莫倫阿這個外人,再這麼一鬧,洛珠玉茹都輕鬆下來,靖武靖夷話也多起來,大家述說別後情景。楚言撿些宮裡的事情說給他們聽,太后怎麼慈愛,皇上怎麼溫和,娘娘們怎麼可親,阿哥們怎麼各有各的特點,對她都是極好。

  洛珠慢慢放下心來,口中卻還在說她如今變得這麼乖巧懂事,必是吃了不少苦的緣故。

  玉茹端出來幾樣酒菜,酒是自釀的梅子酒,菜是自製的香腸醬鴨鹹魚泡菜。

  楚言和洛珠一家圍桌而坐,邊吃邊聊,直到天黑,佟家並沒有人來接。

  洛珠就要楚言跟著她睡,打發兩個孫子去玉茹那屋。因為兩個孩子習慣了由祖母哄著入睡,洛珠跟著過去哄孩子,玉茹就過來為楚言準備臥具。

  洛珠家裡沒有傭人,楚言也不要玉茹服侍,自去廚房打熱水。洛珠是真把楚言當作自己的女兒,為了極小概率的這麼一天,早早為她預備下簇新的被褥和盥洗用品。

  一邊洗漱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玉茹聊著,她對這一家人已經頗為瞭解。幾年前,靖武為楚言的父親進京辦事,被隆科多看中要了過來,佟世海見他有了更好的前程,不但不攔還極力促成,命人把玉茹母子送進京,讓他在京城落地生根。洛珠和靖夷陪楚言進京,也是來探親的。靖武玉茹挽留,洛珠也放心不下楚言,就在京城裡住了下來。靖夷的武藝比靖武還好,隆科多本來要為他謀個差事,靖夷沒有興趣,倒是替佟爾敦跑了幾次腿,押送貴重的貨物,他武藝高強行事穩重,漸漸也有了口碑,有鏢局重金相聘,也不肯去。因為他們與浙江佟家的關係,佟爾敦也不讓他白跑腿,在商行裡掛了個管事的名,算下來,酬金也不比靖武的俸銀少,還更自由。靖夷掙了錢就交給母親嫂子,也不知有什麼打算,玉茹有幾次忍不住開口問,他笑笑也不說話,洛珠竟連問也不問,由著他去。

  玉茹對京城的生活很滿足,美中不足的是沒什麼親戚朋友來往,洛珠來了以後,幫著帶孩子做家務,她空閒下來就有些無聊,再想想靖武的俸銀漲得很慢,孩子們長大洛珠老了,要用錢的地方會多起來,居安思危,動起了腦筋。

  看看門外沒人,玉茹拉著楚言在炕上坐下:「娘最聽你的。你幫我同娘和靖武說,我閑著也是閑著,不如趁著有空,出去掙點錢。」

  楚言瞪大了眼睛:「嫂子想怎麼掙錢?」

  玉茹也不隱瞞,湊在她耳邊,一五一十地說了起來。她幼時住的地方,一牆之隔就是一家酒樓,最愛的娛樂就是趴在牆頭看酒樓裡的人忙乎,家境一般,從小就在廚房幫忙,練出了一手好廚藝。她留心了一下,發現京城裡的人,哪怕家裡有錢養著廚子,也喜歡時不時在外面吃飯,不由動了心思,想從這上面掙錢。這個主意在腦子裡徘徊一年多,對靖武說過,當即被一句「胡思亂想」給頂了回來,怕洛珠不高興,沒敢再提,今天被那句「楚言會掙錢」又給勾了起來,就想請楚言替她向洛珠開口。

  楚言心中感歎,現代女性也有致力於傍大款走捷徑的,傳統女性一心一意為了丈夫孩子,也能萌出大志氣。于情於理,都沒有不幫的道理,當下細問她的計畫,建議說:「嫂子的想法是極好的,具體該怎麼辦,還要細細考慮。依我看,酒是賣不得的,做販夫走卒的生意,家裡必不放心,京城裡打出江南菜招牌的館子不少,如何同他們爭?」

  玉茹有些茫然起來,剛要說什麼,聽見洛珠的聲音,又咽了回去。

  楚言笑道:「嫂子別急,再想想。我也回去想想,問問別人。我還要過些日子才回宮,過幾天得空再來和嫂子商議。」

  也許因為是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也許怪洛珠的呼嚕聲太響,楚言翻來覆去睡不著,借著雪地透進來的亮光,望著洛珠滿足的睡顏,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溫暖和欽羨。如此簡單的幸福,可與她有緣?

  靜極思動,突然想到屋外呼吸一口輕鬆的新鮮空氣,披衣下床,穿戴好了,走到外屋,剛要開門,卻聽見院子裡有低低的說話聲。

  「回屋吧,你要在這裡站多久?」是靖武的聲音。

  「我不過睡不著,出來透透氣。哥,你先睡,別管我!」

  靖武歎口氣:「你那點心思,還瞞得過我?你也不想想,說到底,你和她主僕有別,何況她進了宮,只怕早晚是皇家的人。我聽佟家的人說,阿哥們都和她好,她長大了,見了世面,還能叫你一聲哥哥,已經不容易。你還求什麼?」

  靜了一會兒,靖夷輕輕說道:「我說過,會護她一生,只求她一世快活無憂。」

  靖武連連歎氣,半天說:「你今日也看到了?還有什麼不放心?」

  靖夷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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