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楚湘雲 > 清風吹散往事如煙滅 | 上頁 下頁
四四


  李二慌慌張張地迎了出來,扶著她往回走,口中嘮叨著:「姑娘這是怎麼啦?怎麼弄成這樣?這可怎麼是好?」

  到了院子門口,朦朧地看見他正站在那裡,看著她走近,歎了口氣,逕自往紫禁城方向走了。

  八阿哥折回來的時候,看見李二端了一碗姜湯,正在拍打她的房門:「姑娘開開門,開開門!」

  接過那碗姜湯,讓愁眉苦臉的李二走開,八阿哥使勁一推,走了進去,將碗往她跟前一送:「趁熱喝了,驅驅寒!」

  楚言已經換了一身乾淨衣服,正坐在桌前,抱著小腹縮成一團,見有人硬闖進來,本是怒目而視,發現是他,轉為驚訝,接了過來,咕嘟咕嘟都喝了下去,果然覺得身上暖和起來,疼痛也不再那麼尖銳。

  八阿哥略略打量一番室內,見到明顯屬於她的東西,看來她最近大多時候是躲在這裡了。

  楚言見他去而複返,心中酸楚,又想要哭,想叫他出去,卻開不了口,於是垂著頭,一言不發。

  八阿哥也不說話,直到門外傳來響動,逕自走了出去。

  不一會兒,李二陪著一個太醫走了進來。

  楚言本來害怕落下毛病,自然十分配合,趕了李二出去,也顧不得那人會不會在門口聽著,把自己身體的情況,一五一十都說了出來,只略去她為什麼會落水。

  劉太醫何等老道,瞟見她頸間的淤痕,再一想八阿哥急急忙忙把他找到這個地方,心中約摸猜出幾分,臉上卻不露聲色,細細把過脈,施針為她止痛,沉吟一陣,對她說:「我先開個方子,姑娘先吃兩天,下回讓羅太醫來把脈,羅太醫專精女科,由他調養一陣子,不會有什麼大礙。」

  楚言這才放心,想起那句「久病自成醫」,又央他多抄一份方子,一等他出去,翻出《百草綱目》一味一味地對了起來。她需要找點事兒做,省得閒著胡思亂想。

  八阿哥送走太醫,轉回來想再勸她兩句,看見的正是她埋頭鑽研的情形,驚訝得半天沒放下眉毛,隨即搖頭失笑,倒是放下大半的心,安靜地退了出去。

  回摛藻堂的路上,楚言頭腦已經冷靜下來。她不再責怪八阿哥,不管原因是什麼,從她口中吐出的「良妃」兩個字,如果被有心人知道,會讓他們母子很難過。二十多年來,他們母子在這深宮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地生活,好容易有了一點希望,換做是她,也絕對不允許一點點變數一點點風險。

  他是怎麼知道的,她也不想再追究。是她主動幫助蓮香,蓮香在皇宮裡生活了十多年,就算有什麼她不知道的聯繫,也很正常。即使是冰玉,應該也象上次「狗咬人」一樣,出於無心。

  最應該怪的是她自己,說話不經過腦子,對環境缺乏警惕,頭腦一熱,又盲目衝動,才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

  路過的人都忍不住要盯著她的脖子看上一眼,直到進了御花園,有一個以前見過的宮女,用說不清怎麼古怪的語氣,驚訝地叫道:「佟姑娘,你的頸子怎麼了?」

  楚言停下來,大大方方地轉了一圈,笑問:「怎麼?好看麼?」

  不僅那個宮女,遠遠近近,伸著耳朵,等著看笑話的人都愣住了。

  楚言微微一笑:「這絲巾,還是宜妃娘娘賞下來的料子,看著厚實,其實挺軟挺舒服!」先見之明啊,當初嫌宜妃給的幾塊料子太豔,花裡胡哨,想著怎麼用才好,就裁了一些大大小小的絲巾出來,請人弄了邊,準備著什麼時候配她新作的幾件素色衣服。這是一張大方巾,質地很好,乾脆拿了當包袱皮用,上次包了幾本書拿過去,忘在那邊,今天倒派上大用場。

  在眾人目瞪口呆中,嘴角掛著怡然自得的笑,端莊優雅地慢慢走過去。

  走進她的小屋,楚言不甚文雅地倒到床上,籲了口氣,這個私人小天地是該好好佈置佈置了!

  有人敲了敲門:「姑娘,有位碧萼姑娘找。」

  聽出是琴兒的聲音,楚言歎了口氣……下床來重新把絲巾系好,耳中聽得一個溫柔的聲音說:「妹妹忙去吧,我自個兒在這兒等一下。」

  聲音有些耳熟,開門一看,模樣也有點面善,一時卻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碧萼微微一笑,主動開口說:「自從七夕在秀衣局見了,一直想來看看姑娘,不想今兒才得了空。」

  楚言這才想起,果然是那天幾位外面來的客人之一,因為她一直靜靜坐著,面上帶笑,卻不怎麼說話,所以印象不是很深,連忙讓進屋裡。

  碧萼從手中提的包袱裡取出一個小罎子,打開蓋子,將液體倒進帶來的一個碗裡,屋裡立刻一股藥味,見楚言一臉驚疑,笑著解釋:「我是良主子院裡的人。這是姑娘的藥,趁熱快喝了吧。」

  得知是那人派來的,楚言態度淡了下來,伸手接過藥碗,卻不立刻喝,淡淡笑道:「是什麼藥?煩勞姑娘把草藥送來就是了,哪裡需要這麼費事。」

  碧萼還是那麼溫柔地笑著,倒有些像那個人:「劉太醫開的方子。我們那兒時不時熬藥制藥膏,大夥聞著藥味都習慣了,摛藻堂沒有小廚房,不方便不說,藥罐一開,整個御花園都知道了。再說,我是真心想借機來看你,所以主動攬了這事兒。」

  楚言一口氣喝完,想了想,拿出那套汝瓷茶具:「請姑娘回頭把這個帶給八爺。」

  碧萼有些躊躇,勸道:「還是見了面,姑娘親自同貝勒爺說吧。我笨嘴拙舌的,也弄不清楚。」

  楚言微微一笑,果然是他派來的,還想說和呢,嘴上卻有些耍賴了:「順手的事,也不肯麼?看來姐姐不是真心疼我呢!」

  碧萼驚笑,無奈道:「舉手之勞,有什麼肯不肯的。只是怕要帶什麼話,被我在中間傳錯了。」心中嘆息,那位爺怕是真遇上剋星了!

  楚言略一沉吟:「煩勞姐姐對八爺說,原不知道這個東西貴重,才貿然收下,如今既然知道了,斷斷不敢留。也只有八爺這樣的貴人,才能用這樣的貴器,就請收回去吧。」

  碧萼勉強點頭,答應原話帶到,又和她拉扯了一些家常,留下一小瓶藥膏讓她抹在脖子傷痕處,這才去了。

  楚言拍拍頭,暗想以前怎麼沒有學乖?管她是妃是嬪是貴人,一律叫主子,早知道這樣,也不會有今天的無妄之災。

  躺在床上,回想一遍今天的事情,已經不覺得委屈憤怒,只是寒心。雖然有時也自稱奴婢,她一直沒有意識到,那些阿哥不同于她以前的朋友,她和他們之間是不平等的,就算平日裡再怎麼和睦再怎麼嬉鬧,一有什麼事,他們可以立刻翻下臉,致她於死地。這麼一想,頗為灰心,一心一意祈禱上蒼快點讓她回去。

  突然聽見一陣簫聲,凝神再一聽,居然又是那首《在水一方》,楚言對自己搖頭:你瘋了!

  耳中響著那簫,不知不覺中,陷入了夢鄉。

  一連三天,每晚都是在簫聲中入睡,不是《在水一方》,就是《梅花三弄》,楚言基本上已經相信,自己經受了打擊,從而產生幻聽,好在這個幻聽有助眠作用,她也就不著急治療。

  吃好睡好,服著調養的藥,偷空練練她的初級瑜伽,楚言覺得身體已經同以前差不多,沒有發炎,週期也正常地開始。

  這日,有幾個太監抬了她量身訂做的傢俱來,簇新的油漆,是她要求的淺色,還飄著淡淡的桐油味兒。

  楚言大為歡喜,指揮著他們一件一件擺好,該組裝的地方接上,不一會兒,她的小窩就大大變樣了,兩個不需要的大樟木箱子被請了出去。

  靠窗的一面,窗下還是那張書桌,參照現代辦公桌,接著一個突出來的半高小檯子,上置一小排書架,下面的格子可以收零碎東西。另一邊是幾乎一溜牆的組合櫃,有掛衣服的落地格,有抽屜,有櫃子,有書架,有八寶格,幾乎可以收納下她所有的家當。兩邊書架和櫃子之間,撐起一道橫杆,掛上她用幾塊料子拼接成的簾子,需要時,一間屋子可以隔出內外兩個空間。外間會客學習,裡面是私密的休息空間,床,衣櫃,梳粧檯,剩下的一個樟木箱子收著雜七雜八平時不用的東西,又權充床頭櫃,不可缺少的衛生設備,也妥當地安排在床靠櫃子的一頭,用另一道簾子隔開。

  親自動手掛好窗簾,楚言跳下椅子,得意洋洋地享受著其他人驚訝讚歎羡慕的眼神,四周看了看,發現這個屋子其實不小,至少和她在現代租的那間公寓差不多大,這番佈置都是利用邊角地方,充實了許多,卻不覺得擁擠。除了難以讓人滿意的衛浴設施,缺少電器,其他的倒也跟她原來的房間差不太多了。掛起簡約鮮豔有現代風格的拼畫簾子,再擺上原來的楚言收集的一些小玩意兒,整個房間平添了一股女性的嫵媚,卻又不失端莊大氣。

  眾人無不稱道,懷湘喜歡那個書架,采萱愛那道簾子,琴兒素兒拂拂衣櫃拉拉抽屜,嘖嘖稱讚,繡繡和張華劉祿東看西看,新奇不已。

  楚言心中讚歎,其實中國的木匠,從魯班開始,技術就很了不起,只是設計沒跟上。現代的設計簡單適用,不過提供了一個思路,做出來的東西比她原想的精緻許多,那個古典的八寶格本不在她的設計中,那個木匠大概嫌沒有地方發揮,把普通的小架子給改了過來,偏偏與周圍契合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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