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楚湘雲 > 清風吹散往事如煙滅 | 上頁 下頁


  楚言看見冰玉也露出一付放心了樣子,心想看來歪打正著,這個楚言似乎也是個霸道的角色呢。

  楚言推說自己頭有點暈,好些事情朦朦朧朧的,記不真切,讓冰玉說說她們以前的事。冰玉是個沒什麼心計的女孩子,一向又和楚言交好,也不在意,當下把她們怎麼認識,一起上京的路上發生了怎樣的趣事,怎麼可以免選的卻執意進了宮,一直說到進宮第一天就和別的秀女起了衝突,突然吞吞吐吐起來,看來是有人囑咐過不讓她說。

  「他們還真當我什麼都不記得了!」楚言冷笑著說:「不就是想護著郭洛羅家那個丫頭嗎。」她聽得分明,不出她所料,冰玉果然是曹寅的女兒,而楚言則是「佟半朝」那個佟家的女兒。她有限的歷史知識,結合剛才幾位阿哥容忍的態度,不難推斷出,他們或者是不敢得罪佟家的勢力,或者是有心結納,總之並不想傷害楚言。沒想到宜妃那個侄女,也許還有德妃娘家的什麼人竟把楚言害得昏迷不醒。那些人一來怕不能向佟家交待,二來也怕這事被康熙知道了,就算他們也脫不了干係。這才找了這麼個地方讓她養傷,態度也才那麼客氣。

  「可不是。要是皇上知道了她們罵我們是漢狗,一定會懲處她們的。」曹冰玉同仇敵愾的說。

  漢狗?怪不得那幾位要想方設法地把這事瞞下來呢。佟氏是康熙生母的家族,罵佟家的人是漢狗,康熙豈不是半條漢狗?況且,據說康熙一直提倡滿漢一家,估計對漢狗兩個字會很感冒的。

  老天對她還算不薄,楚言嘴角翹起,仿佛她在禁宮中的美好生活已在眼前。一轉念,想到那個真正的楚言不知是不是已經死了,自己在現代的身體又不知怎麼樣了,再也笑不出來。據她看來,楚言撞倒頭部,只是比較嚴重的腦震盪,因該不會有生命危險,這個身體裡的靈魂怎麼就換成她了呢?該不會,楚言的靈魂跑到她的身體裡去了吧?想到要是那個刁蠻無知的少女進入她的身體,爸爸媽媽不知會怎樣的愕然,又會怎樣的傷心,心中一陣酸苦,如果這樣,現代的她倒不如死了算了。

  冰玉見她也不說話,一臉悲傷,以為她還在想著被欺負的事:「楚言,不要想了,只要你活著就好。我們慢慢再報仇!」

  楚言見她滿面關切,不由點點頭,心想,這個仇自然是會得報的,只要雍正一上臺,老八老九老十就統統完蛋了,八福晉也沒有好下場。

  冰玉見楚言答應,心中高興,又找了些話題,嘀嘀咕咕說了一會兒。小六子端來粥和小菜。看著楚言吃完,冰玉見時間不早,告辭回到秀女們住的地方。

  吃飽以後,楚言開始覺得身上粘粘嗒嗒的不舒服,叫小六子弄點熱水來讓她洗頭洗澡。小六子本來想說姑娘身上的傷還沒好,不宜洗浴,被楚言一瞪,那話就被咽了下去,乖乖的出去,不一會兒帶了另外兩個小太監,抬了一大桶熱水,取來了洗浴用品和換洗的衣服,又叫來個年老的宮女在一邊伺候。

  本來,楚言洗澡的時候旁邊不想有人,可是這個身體在床上躺了幾天,沒吃沒喝的,又帶著傷,好些東西她也不會用,只靠自己還真不行。只好讓那個老宮女蓮香幫著洗淨頭髮,沖乾淨身子,又讓她幫著穿上一套小衣。她嫌熱,外面的衣服是再不肯穿了。蓮香不敢說什麼,只好由她去,打開小六子拿來的梳妝盒,要幫楚言梳頭。楚言也不要她梳,只取了一樣象面霜的東西輕輕敷在臉上,順便在鏡子裡看了看她現在的長相。這張臉還略帶了點稚氣,容貌的品質和她自己的差不太多。絕對不醜,如果把美女的標準放寬一些,大概也可以算個美人。這張臉比她的略尖了一些,不知是不是這幾天給餓廋了,臉上沒什麼血色,眼睛比她的略細一些,長一些,鼻子略高了一點,尖上有一點點鉤,嘴唇比她的略厚些,唇形優美,是她喜歡化成的樣子。不象她的臉,一眼就知道是南方人,這個楚言的臉上兼有北方人和南方人的特點,算是個小小的混血。在精神好的時候,稍稍化點裝,配上無拘無束的性子,必是一個神采飛揚的惹眼的少女。

  抽了抽鼻子,總覺得這屋子裡味兒不大好,又怪悶的。楚言朝屋外探了探頭,見太陽已經落到宮牆後面,在院子裡投下一片清涼的陰影,不禁動了心思。

  喚來小六子,命他找張乘涼的竹床來。小六子已經被她威懾住了,一個不字也不敢說,出去轉了一圈,找了張美人榻來放在院中。又讓蓮香找了把扇子,命小六子出去在院子外面守著,不許人進來,楚言脫了鞋,躺到榻上,小心避開頭上的傷,把半濕的頭髮搭到椅子背上自然風乾,手裡一下一下地搖著扇子,心中卻想著發生的事情。

  她會出現在這裡的原因似乎就是她那神來的一句話,能不能回去也只能看老天還是不是眷顧她了。深吸一口氣,合上眼,凝聚其她所有的虔誠:「再讓我穿越一回吧!讓我回到我自己的身體裡去,讓我回到那個有爸爸媽媽,有電腦有空調,有我的事業有我的生活的地方去!」

  許久,歎了口氣,早該知道,這種極小概率事件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這個泊松過程 的參數不知是多麼小呢。爸爸媽媽一生善良,行醫救人,不但技術高超,醫德更是良好,從來都沒有找人要過紅包的,不應該遭受喪女之痛。就說她吧,也許不夠有同情心,嗯,她看見乞丐從來不給錢的,可她有為慈善事業捐過款,而且從來沒有做過傷天害理的事情。唯一讓她有點愧疚的也就是她的父母了。

  王楚儼出身于杏林世家。父親那邊幾輩子都是中醫,治療跌打損傷頗有心得,小有點名氣。外祖父是早年的留學生,執業醫生,還做過醫科教授。到了她父母這一輩更不得了,大伯父繼承祖業做了中醫,二伯父從事病理研究,她父親是東南幾省知名的心血管專家,大舅和舅媽在美國和香港行醫,家裡還開了醫院,二舅和二舅媽一個骨科一個內分泌既是專家又是教授,姨媽是小兒科大夫,她媽媽被稱為當地婦產科一把刀。就連不是醫生的伯母和姨夫也是在醫院就職的護士長和行政人員。她這一輩的兄姐無不是在家長的誘惑和脅迫下,乖乖進了醫學院。她爸媽都是家中最小的孩子,從小衣食無虞,備受呵護,求學中卻碰到文革,上山下鄉,總算進了大學又成了工農兵學員,全靠自己一口氣念研究生,鑽研業務,才有了出頭之日。坎坷的奮鬥過程使他們對待唯一的女兒關愛之餘,要求很嚴格,尤其是她媽媽。自從學會那個詞,她每次對人提到母親,總是七分敬愛,三分無奈:「She is very tough!」

  從小,她就只知道做兩件事情:做到父母的要求以及悄悄地反抗他們的要求。這種暗地裡的抗爭一直持續到她考上大學。有了前車之鑒,報自願的時候,她設法弄到了兩張表格,順服地按照大人的意見填好其中一張,私下裡填了另一張。當時,她的班主任完全是她媽媽的耳目,細心檢查後,滿意地對她說女承父母之業是應該的,她一定會成為一個出色的醫生。她陪著笑臉,然後趁著他在和同學說話,在曉陽的掩護下,悄悄換掉了她們兩個的自願表。

  入取通知書下來,她如願地考上了理想的大學,專業是她的第二選擇,統計。當時她父母的表情只能用 shock 來形容,十多天沒和她說一句話,可最後還是為她收拾行李,送她上了北去的飛機。

  在北京度過四年大學,然後出國讀了一個學位,找到工作。表哥表姐們跳出醫院,奔向各自的掙錢大業時,都說是她的成功經驗給了他們勇氣和信心。爸爸媽媽和她卻都沒有再提起那件事。她的心中始終是愧疚的,所以找了個機會回國,有空就會到他們膝下承歡,説明爸爸整理論文的資料,替媽媽打她並不熟練的中文。沒有想到,一句牢騷,一個玩笑,居然把她弄回了清朝,帶給他們更大的傷害。

  淚水順著長長的睫毛留了下來。都說失去了才知道珍貴,她開始懷念父母的嚴厲,懷念一起長大的曉陽,懷念她的小房間和裡面的一切。

  不甘心啊!她可是有著遠大前程,收入良好的外資銀行即將被委以重任的金領海龜。 Assistant VP 不算什麼,在他們的銀行裡VP 比中餐館的蟑螂多,只有不明底細或者別有用心的人才會翻譯成副總裁。可是,對於她是一種肯定,也是她走上管理者康莊大道的開始。她不在了,這個職位會不會落到新來那個鼻孔朝天,自以為有個MBA就了不起的ABC 頭上?不甘心!又想到圍繞在她身邊的那幾個青年才俊,她從來沒想過和他們任何一個走進禮堂是一回事,就這麼把他們給了不知那裡的鶯鶯燕燕,不甘心啊!

  小概率事件,如果她天天時時刻刻地許願,總應該再發生一次吧!真正的楚言又在哪裡呢?她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最後的清醒中,又一次重複她的願望。

  蓮香搬了一張腳踏,離了一段距離坐著,看她一下自說自話,一下哭,一下笑,不由心中嘆息:挺好的一個女孩兒,好家世,好容貌,好人緣的,竟然摔傻了,唉!

  四阿哥和十三阿哥踏進院子,看見的就是一幅海棠春睡圖。

  楚言身上只穿了單薄的小衣,睡在榻上,一頭的青絲在腦後散開,落在空中,微風一吹,就那麼一蕩一蕩的,說不出的自在,說不出的動人。她的身子微微側著,一手放在身邊,一首擱在了臉畔,臉頰往下是一條美好的曲線,兩隻光潔可愛的纖足,兩排小巧的腳趾頭,盡情的享受著夏日難得的清涼。

  就算四阿哥,年紀稍長,見慣了世面,一時也覺得滿臉通紅,手足無措起來。半晌,四阿哥偏開頭,咳嗽了一聲。十三阿哥驚醒過來,紅了臉,轉過臉去,可那一抹發亮的身影卻好像仍浮在眼前。

  蓮香把頭擱在膝蓋上,本來也已經睡迷了過去,聽見動靜,醒了過來,見到是兩個阿哥來了,連忙跪下行禮。一扭頭,看見楚言仍是安安穩穩的睡著,不由一急,連忙伸手去推:「姑娘快醒醒,快醒醒!」

  睡夢中,楚言翻了個身,躲著她的手,口中嘟囔著討厭。掙扎間,上身的小褂竟退了上去,露出腰背間一段雪白的肌膚。

  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原是聽見動靜,才轉回視線的,沒想到看到的竟是這麼一幅香豔的景色,只覺得從沒有過的尷尬,紅著臉對視了一下,都忙轉過身去。

  「算了,讓她睡吧!」四阿哥出聲止住仍在辛苦地和楚言撕扯的蓮香,頓了頓又說:「給她蓋點東西,別著了涼。好生伺候著!」

  走出兩步,忽又停了下來:「今天的事兒,跟誰也不許說!明白了?跟她,也別說!」

  耳中聽得蓮香答應了,這才舉步走了出去。到了院外停下腳步,想到自己方才的無措,啞然失笑,搖了搖頭,對仍是面紅耳赤的十三阿哥說道:「想不到,這個丫頭竟是這麼……」一時竟想不起個貼切的詞來,只好又搖搖頭笑笑,走開去。十三阿哥啞口無言,只能緊緊跟上。

  楚言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她眨眨眼努力適應眼前的黑暗,心中疑惑,不知道自己是王楚儼,做了個穿越回清朝的夢,還是佟楚言做了個夢,以為自己是王楚儼了。在睡夢中,她的眼前有一些零亂破碎片段的場面,毫不懷疑,那應該是屬於佟楚言的記憶,不知怎麼會到了她的夢中。那個楚言應該是個年輕莽撞,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吧,一廂情願,喜歡報打不平。和她的十四五歲有些象呢,微笑起來,對這個身體竟有了幾分親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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