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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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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眯起眼睛,看著女兒興高采烈地回屋,覺得今日洛熙的表情有點耐人尋味。嬴政無語地坐到書房的正座,「洛熙姑娘辛苦了!」 「大王,洛熙要交給你一樣東西。」洛熙把銀盒交給趙高。 「這是什麼?」嬴政看著面前的銀盒,皺起眉頭。 「您看了就會明白!」洛熙渾身無力地起身,僵硬地往門口走去。 嬴政一個眼色,趙高緩緩打開銀盒,一串已經變形的銀鈴混著幾顆紅珊瑚靜靜躺在銀盒中,嬴政的心猛地一沉,目光陰騭地瞪著洛熙的背影。 「站住!這到底是什麼!」嬴政怒喝起來,心中湧起空茫的恐懼。 「大王難道連阿犁的銀鈴都不認得了嗎?」洛熙扶著門,夕陽照著宏偉的章台宮,整個咸陽宮陷入一片溫暖的橙色之中。但是這一片暖色在洛熙眼中卻如血,是阿犁被活活燒幹的血。 「她人呢?」嬴政猛地站了起來,那串銀鈴上斑斑的血跡讓嬴政的心幾乎要蹦出嗓子。 「她死了,她被匈奴人活活燒死了。這是她留下的唯一遺物。」洛熙再也沒有力氣說下去,淚流滿面地倚著門跌坐到地上。 嬴政難以置信地看著洛熙匍匐在地上痛哭的樣子,良久沒有說話。「趙高,她剛剛說了什麼?」 趙高看著嬴政愣怔的表情,渾身發抖,撲通一聲跪到了地上。嬴政的胸膛劇烈起伏,看著趙高慘白的臉突然怒火上沖,「說!她剛剛說了什麼!」 「大王!」洛熙看著嬴政的表情更加悲從中來,阿犁奶娘拼死保留的阿犁遺物件件觸痛洛熙的心,她幾乎哭幹了眼淚。 「洛熙姑姑,為什麼娘要給我做這麼大的鞋?這些我十年之後都穿不著!」子高奔了過來,拿著一雙成人的鞋很是發愣。「娘怎麼了,她給我和姐姐做了好多我們現在穿不著的衣服和鞋子誒!父王,娘是不是想我們想傻了!」 「子高!」洛熙摟著子高哭得很傷心。阿犁知道自己將要被獻祭之後沒日沒夜給小敏和子高做了好多衣服,她恨不得把他們一生要穿的衣服都做盡了。 「出去,你們都出去!」嬴政跌坐到蒲團上,阿犁做的墊子輕柔地依著他。趙高渾身發抖地看著嬴政茫然的表情,心裡直發毛。「滾!」嬴政突然大聲地喊了出來。趙高一哆嗦,放下銀盒把洛熙和子高拽出書房,一把關住了房門。 突然書房裡面傳來了巨大的聲音,那是書簡連著書架落到地上的聲音。趙高猛地縮了縮脖子,知道這幾天咸陽宮的日子難過了。 「大王!」洛熙隔著門卻可以想見嬴政此刻的心情,想起阿犁死時的慘狀,洛熙渾身發抖哭跪到殷陽宮門前。阿犁,他愛你,他的表情告訴我他愛你!可惜,他是大王,否則你們將會是多麼幸福的一對! 「蒙毅也不吃飯?」蒙老夫人看著兩個孫媳為難的表情,很是納悶。 「夫君說他身體有些不舒服!」王嫣低著頭,今天蒙毅很奇怪,從宮裡回來之後就把自己關在書房,不許任何人打擾。 「今天什麼日子,兩個孫子都不舒服!」蒙老夫人敲敲筷子,「我這把老骨頭也沒幾次能和他們一起吃飯了,真是的!」 「娘,您別生氣,這幾日天氣著實熱,可能他們在宮裡當差受了暑氣!」田倩趕緊勸慰,突然一陣喉嚨癢,扭頭咳嗽良久。 「你的身子趕緊好好治治吧!」蒙老夫人心裡煩亂,田倩自去年起就病了,病病好好就是不斷根。現在田倩每日咳得睡不著,臉色益發難看。「蒙武也是的,你都病成這樣了,他還不知道來看看!那幾個狐狸精可真是沒規矩,聽說前日還故意不給你請安?哼,這蒙府還有沒有規矩了!」 「娘,吃飯吧!」田倩見兩個兒媳都在,趕緊低頭,眼圈卻紅了。 嬴晴和王嫣對視了一眼,覺得今日蒙府的氣氛實在詭異,兩個人趕緊低頭吃飯,覺得少說話為妙。 蒙恬定定坐在屋內,沒有點亮燭火。月光透過窗櫺照到案幾上的地圖,蒙恬的心泛起苦澀。一切已經太遲了,現在就算自己滅了匈奴又能如何? 「阿犁,你怎麼能說話不算話?你說過會拿著這縷青絲與我相認的啊?你怎麼能騙我?」蒙恬緊緊握著阿犁留給他的髮絲,渾身如針紮般疼痛。「我該死,我該死!如果不是我,你不會進宮,你不會遇到這麼多無奈!如果不是我,你又何嘗會陷入這些生死恩怨!阿犁,是我害了你!」蒙恬一頭撞向案幾,渾身支離破碎。 「大人!宮裡來人,讓您趕緊去尋大王!」李季低聲道。 「大王?」蒙恬抬起頭。 「大王深夜只帶著幾個郎官出宮了,現在都沒回來。御史大夫急得不行,說是只能找我們這些靠得住的人了!」李季知道阿犁的死訊,心裡也不好受。 蒙恬打開門,「知道大王去哪裡了嗎?」 「就是不知道才急啊!這事現在還沒傳出去,御史大夫讓我們速速尋找!」李季歎了口氣。 蒙恬皺起眉頭,勉強集中心神一一思考嬴政可能去的地方。「先跟我去灞水邊!」 小小的四合院仍然明窗淨几,嬴政一個人坐在屋子裡看著天井裡的盆花。 「要是能和大王住在這裡就好了!大王最好每天都不用上朝,我每天給大王做飯,然後大王穿的每一件衣服我都親手做!」阿犁摟著自己在這個屋子曾經說過的話清晰如昨。嬴政淡淡笑了起來,緊緊握著手中的銀盒。「小傻瓜!不做夫人就喜歡做小媳婦!」嬴政的心又開始呻吟,笑容凝結在嘴角。 「芷陽,寡人錯了,寡人不該傷你的心!」嬴政的眼淚緩緩而下,聽得一聲脆響,君王之淚滴到那個裝著阿犁遺物的銀盒上。「芷陽,求求你,回來吧!寡人再也不會凶你,你說什麼就是什麼!芷陽!寡人陪你天天住這裡,好不好?」多少年未曾落下的淚讓嬴政渾身劇痛,仿佛現在自己流的不是淚而是血。 蒙恬站在門外,他知道此時此刻療傷的最好方式就是一個人靜靜待著。蒙恬的手輕輕摸向裡袋,阿犁的髮絲絞痛了他的心。「大王在裡面多久了?」李季和一旁的郎官攀談。 「都快三個時辰了!」郎官歎了口氣。 蒙恬抬頭看向空中殘缺的明月,渾身僵硬。聽得吱嘎輕響,蒙恬一個激靈立即跪下。嬴政神情疲憊,看到蒙恬有些意外。 「這屋子裡的人呢?」嬴政淡淡道。 「當日末將受託將他們接到了蒙府!」蒙恬抬頭看著嬴政。嬴政略點點頭,「還是芷陽心細啊!」蒙恬渾身一顫,芷陽這個名字在大秦幾成禁語,聽到嬴政自己說出這個名字,蒙恬甚至產生了阿犁仍在宮中的錯覺。 「蒙恬,你信鬼神嗎?」嬴政和蒙恬緩緩往巷外的鸞車走去。蒙恬一愣,愕然看著嬴政在月光下平靜的臉龐。 「寡人信,寡人信芷陽就在寡人身邊,她永遠不會離開寡人!」嬴政加快了腳步,留下了震驚的蒙恬。 「公子,匈奴人相信頭髮上有靈魂,我們的靈魂已經糾纏在了一起,這是天神都無法忽視的誓言!」 蒙恬拼命克制眼中的酸脹,緊緊按住自己的胸口。阿犁,你沒有死,你永遠都不會死,你在我心裡很安全! 「你為什麼要把公主的遺物交還秦國?」須蔔士看著坐在草地上仰望星空的冒頓心裡有些發寒,冒頓自從阿犁死後變得沉默寡言,有時候親睦如須蔔士都看不透他的想法。 冒頓沒有作聲,耳邊傳來獵鷹的嘶鳴。在王庭,冒頓因為隻身避過大月氏的追兵而成了匈奴父老口中的英雄,特別是在匈奴被大月氏重創的現在,冒頓成了能夠打敗大月氏的希望所在。頭曼對冒頓畢竟有愧,現在對冒頓也是和顏悅色。看上去,匈奴王庭的權力鬥爭暫時告一段落。 冒頓摸向胸膛上那個銀鈴,心中的怒火燒得自己非常難受。「現在我還沒有能力直接挑戰頭曼!雖然貴族中對單于已有諸多不滿,但是頭曼畢竟統一了匈奴各部落,他是匈奴人懼怕的戰神。我必須等,等待機會。挑起秦國對頭曼的怒火能夠事半功倍!」 「你不怕秦王立即派兵滅了匈奴?」須卜士覺得冒頓的主意不錯,但是有些冒險。 「嬴政不傻,現在漠北還不是秦國的心腹大患!再說,目前秦國的邊境離王庭太遠,繞過樓煩、大月氏,深入匈奴腹地攻打我們並不是一個英名的君王會做的事!他現在攻打匈奴沒有意義,阿犁不在了,而報仇的話,完全可以等到他打下趙國、燕國之後再說。」 「秦國攻打匈奴對我們有什麼好處?」須蔔士皺起眉頭。 「你認為以頭曼現在的威望還能承受另一個敗仗嗎?」冒頓笑了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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