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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趙嘉有些訕訕的,一眼看見秦王身邊的阿犁長得頗為靈動,不禁多看了幾眼。嬴政一眼瞅見,更加不悅,冷冷哼了一聲。阿犁也覺得這趙國使臣的眼光讓人感覺很不舒適,低下頭,覺得很不自在。

  突然一陣悅耳的琴聲響起,眾人才驚覺在敬酒期間一個白衣勝雪的美人已經抱琴款款走入正廳,頓時全場一片死寂,眾人盯著這個美人一時間都愣住了。

  洛熙已經習慣了這種驚豔的表情,淡淡一笑,款款坐下,玉指輕撥,又是一陣如流水潺潺的清麗樂曲響起。阿犁目不轉睛地看著洛熙,覺得她簡直快比魏夫人都漂亮了。

  昌平君因大王在面前也不敢多看美人,在宮裡見慣了美人,這個洛熙的確驚人,但是若論姿色恐怕只能說與眼前的阿犁各有千秋而已。阿犁因身上的異族血統看上去多了分張揚的嬌豔,而這洛熙看上去則含蓄溫文許多。

  洛熙目光流轉,一瞬間似乎所有人都被她的秋波一一點到。公子嘉簡直已經無法呼吸,自己曾在邯鄲求見洛熙,不想自己以儲君的身份仍然被拒。今日在咸陽終於一睹芳容,趙嘉覺得洛熙不愧絕色之名。

  洛熙用目光掃視所有的客人,突然發現秦王身邊坐著一個讓人眼前一亮的美人。那個美人眼中露出好奇的神色,那雙純淨的綠色眼睛讓洛熙強烈地想起一雙藍色的眼睛。那個薄情人,趙國一別居然不顧自己,為了他自己追到了秦國,故意放出風聲卻仍不見他來見自己。洛熙心中哀婉,手腕撥動彈起秦國民歌《蒹葭》。

  「蒹葭萋萋,白露未睎。所謂伊人,在水之湄。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洛熙歌聲甜美,那眼中的輕愁配著哀婉的樂曲分外撩人心弦。

  阿犁撐住腦袋沉醉在洛熙的歌聲中。嬴政淡淡轉頭,看到阿犁專注的目光心中暗笑,在案幾下伸手輕輕拉起阿犁的手。阿犁一愣,看向大王略帶調侃的目光。「捨得看寡人了?」嬴政笑話阿犁。阿犁臉一紅,卻仍忍不住看向洛熙。

  「她好漂亮!」阿犁輕歎。

  「再漂亮也比不上寡人的芷陽!」嬴政手一用力,把阿犁摟進懷裡。阿犁的臉紅透了,略一掙扎,聽得鈴鐺的輕響。

  洛熙一震,抬頭看向阿犁。突然想起冒頓告訴自己來中原是為了尋找妹妹,一個綠色眼眸、手戴鈴鐺的妹妹。原來那薄情郎的妹妹竟是秦王寵姬?洛熙略仔細地打量阿犁,嘴角浮現淡淡的酒窩。冒頓,我看你會不會來看我!

  咸陽東市,那對老夫婦仍然在叫賣燒餅。蒙恬慢慢踱步到燒餅鋪子,看著這對老夫婦一臉默契的樣子心裡黯然。蒙恬要了兩個燒餅坐在井口邊。

  阿犁帶著泣顏的笑容如此揪動蒙恬的心,蒙恬知道她為什麼要回到大王身邊,也知道自己無論心裡多麼渴望,其實永遠都不可能再擁有阿犁。甚至想到這些,蒙恬都覺得是對大王的不忠。

  蒙恬歎了口氣,抬眼望向空中閃爍的星星,覺得自己的心空蕩蕩的。

  「公子在思念自己的戀人?」

  蒙恬一驚,抬眼發現一個中年男子坐在臨桌悶悶地喝著酒。這個男子貌不驚人卻氣度揮灑,蒙恬身為將門之子,一眼就覺得眼前此人習武,他手心的繭子就說明他也是一個慣用刀劍的人。

  「我沒有惡意,隨便問問!」那人淡然一笑,想起日前在此地碰到的綠眸男孩就覺得心裡煩亂,也歎了口氣。「其實這世間最傷人的不是刀劍而是情。一個人若能無情無欲則必然是一個大有成就之輩啊。」

  蒙恬頓起知己之感,轉頭定定看向那中年男子。中年男子打量了蒙恬一眼,覺得自己非常喜歡這青年的目光,執著而聰慧的目光。「老夫是過來人,所以能略知一二。」

  蒙恬並不善於和陌生人言談,顯得有些拘謹。那中年男子一笑,坐到蒙恬身邊。「年輕人,如果喜歡她就直接和她說,否則追悔莫及啊!」

  蒙恬臉色一黯,「有時就算彼此知道心意,卻相逢不能相認!」

  那男子深思地看了蒙恬一眼。「這的確傷人!」突然聽得鈴聲,那男子從懷中摸出一個鈴鐺。蒙恬大震,不可置信地瞪著男子手中的鈴鐺,那和阿犁銀鐲上的鈴鐺一摸一樣!

  「我自幼習武,立志保家衛國,結果卻連最心愛的人都保護不了。年輕人,你還算幸運,至少知道心上人現在如何,還能看見她,但是我卻都不知道我最心愛的人是生是死!」中年男子目光哀婉。

  「老先生,恕在下冒昧,請問這鈴鐺你是從何處來的?」蒙恬面色凝重。

  「這是我夫人留給我的遺物。她自幼帶著一副鈴鐺,她走的時候只留下了這個鈴鐺。」中年男子也嚴肅起來,「怎麼,你見過類似的鈴鐺?告訴我,誰戴著這鈴鐺?」

  阿犁?蒙恬心裡一驚,但是沉穩的個性使他字斟句酌道:「我曾經見過一個姑娘手中戴著鈴鐺,不過那個姑娘的年歲不會超過16歲。」

  那男子眼光銳利,「我前日在此見過一個戴著鈴鐺、長相頗似我夫人的小男孩,但是天色黯淡也沒有看清。據我夫人說,這鈴鐺是她父親親手做的,是獨一無二之物。」

  蒙恬想起阿犁曾經到過東市,心下更驚,難道這個男人是阿犁的生父?

  「請恕在下冒昧,您的夫人是什麼時候離去的?」

  「十七年前。」那男子淡淡道。

  蒙恬算了算時間,阿犁今年十五歲,這個男人不可能是她父親,但是這個男人口中的夫人可能是阿犁的母親。蒙恬心裡躊躇,知道恐怕涉及他人私密,所以也不便再問。

  「小兄弟,你認識那個戴著鈴鐺的孩子嗎?」那男子急切道。

  「只是一面之緣!」蒙恬覺得阿犁的生世對他對阿犁而言已不再重要。阿犁和蒙恬可謂無話不說,但是她從來沒有告訴過自己她的生世,可能阿犁有難言之隱也未必。蒙恬決定不再觸碰這個話題。

  那中年男子眼光一黯,「小梅,我終還是負了你!」

  蒙恬心裡也不是很好受,感覺時光荏苒,但是相同的心傷卻是一再重複。蒙恬眼光略往下,突然發現那男子的左手臂總是保持一個固定的弧度彎曲著,看著似乎受過重傷。蒙恬心裡一突,突然想起這幾日趙國公子在咸陽,而趙國名將李牧就是左臂有舊傷的將領。

  李牧見蒙恬目光深沉地看著自己的左臂,心裡也是一驚,心忖可能遇到了軍中之人。李牧趕緊喝幹了碗中酒,「謝了小兄弟,陪著老夫閒話許久!」

  「你放心,秦軍中認得您的人並不多。」蒙恬淡淡一笑。李牧是名動諸國的大將,當年大敗匈奴,近兩年在燕國攻城掠地都是戰法精當,蒙恬心下仰慕,能夠在咸陽街頭遇到李牧,蒙恬覺得很榮幸。雖然對於秦軍而言能在咸陽捕殺李牧是上策,但是在蒙恬心中,將軍之間只能是在對陣中一決生死,蒙恬絕對不會辱沒他對「武道」的理解。

  李牧一愣,看向蒙恬的眼睛精光閃爍。「你認得我?」

  「李將軍放心,蒙恬不屑做告密之徒。」

  「蒙武是你什麼人?」李牧沉聲道。

  「正是家父。」

  李牧一驚,卻見蒙恬氣度沉穩,而且坦誠自己的身份。李牧緩緩回坐,「蒙家公子果然不凡!」

  「李將軍孤身犯險,這份氣度也非常人能及!」蒙恬淡淡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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