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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一


  「又怎麼了?」紹太后氣得指尖都開始微微發抖:「該拿就拿!該打就打!這宮裡宮外什麼事都要來問哀家——留著你們是做什麼用的?!」

  發過脾氣,才看清楚沖進殿裡來得竟然是太子寢宮的總管徐氏。滿臉慌張地跪在地上,顧不上行禮便哆哆嗦嗦地說道:「太子……不見了!」

  紹太后晃了兩晃,身子不由得向後一倒。慌得兩旁宮娥一擁而上。一番手忙腳亂之後,紹太后靠在軟榻上氣息不穩地問徐氏:「到底怎麼回事?」

  徐氏一邊磕頭一邊流淚:「守在寢宮外面的侍衛都被藥迷翻了……」

  紹太后一拍床榻,又軟軟地躺了回去,「還不快……快找!」

  丟了太子,禁宮自然雞飛狗跳。宮娥們想瞞也不敢瞞。於是不到半個時辰烈帝就知道了這個消息。一邊急匆匆地趕往太子寢宮,一邊吩咐身邊的人:「去看看小王爺在幹什麼。」身邊的侍衛躬身應了,飛一般掠進了黑暗中。

  太子寢宮一片狼藉,有幾個侍衛被涼水灌醒,坐在地上一臉茫然。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烈帝皺著眉頭問徐氏:「仔細看看都少了什麼東西。」

  徐氏戰戰兢兢地回道:「已經查過了。只少了……一盒桂花糖,兩盒豌豆糕……」  烈帝皺眉。

  被派去宜陽殿的侍衛回來,附在烈帝耳邊低低說了兩個字:「無人。」

  烈帝眉頭的陰鬱散開,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濃重的無奈——這種日子得過到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呢?看看滿殿裡驚慌失措的宮人,烈帝無奈地吩咐徐氏:「告訴太后,就說找人的事朕來處理,讓她只管放心休息。」

  徐氏答應著退了出去。

  烈帝遣散了宮娥,只帶了幾個貼身侍衛進了御花園。

  這宮裡知道宛香亭的人不少,知道宛香亭後面有一株上百年老榕樹的人也不少。不過,知道老榕樹的樹幹是空洞的人可就不多了。而那個空洞,是年幼的自己和年幼的阿紹在御花園裡和一群王族子弟玩捉強盜的遊戲時偶然發現的。自那之後,就成了他們倆的一處秘密藏身地。  行到樹下,已是月上中天。老榕樹沉默的身影看上去和十餘年前竟沒有絲毫的差別。兄弟兩人躲在裡面分吃點心的情景一幕一幕從腦海裡閃過,清晰得仿佛就發生在昨天。

  烈帝莫名地惆悵起來。

  樹洞裡,一大一小兩個人影擠在一襲皮裘裡。淡淡的輝光灑落在兩張略微有些相似的臉上,靜謐得令人不忍驚動。空氣裡甚至還彌漫著桂花糖香甜的氣息。

  烈帝回過頭,看到神色惶急的紹太后正扶著宮娥的手從宮輦上走下來。髮髻有些鬆動了,兩支金步搖也有些歪斜,而一向看重儀容的她竟然全然沒有注意到。匆匆走過來拉住了他的袖子張口就是:「慧兒呢?」

  她的聲音雖然鎮定,扶在自己手臂上的那只手卻在微微發抖。

  烈帝忽然就有些理解了自己的母親。對於自己,她並不是少了關愛。只不過針對長子和幼子,她的方式有所不同罷了。如果他和阿紹一樣被嬌慣得懵懵懂懂,他們母子如何能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後宮裡立足?從這個角度來考慮,她其實一直是在依賴著自己的。

  因為要依賴,所以不能嬌寵。所以只能把這份嬌寵給了自己的兒子,就只能通過了寵愛這個小的孩子來補償自己的兒子。

  烈帝的鼻子忽然就有些發酸。他扶住了紹太后的手臂,緩緩地跪了下來。  紹太后驚得面如土色:「難道……難道……」

  「母后……」烈帝小心地將她的手合攏在了自己的手心裡,用小時候的稱謂來低聲地喚她。感覺到她的身體無法控制地簌簌發抖,滿心湧起的都是夾雜了愧疚的酸楚:「母后……請不要再逼迫阿紹了。」

  紹太后身體僵直,卻沒有出聲。以這個兒子的聰明,她用魏國來牽制他的那點小小伎倆自然無法瞞得過他。而他在這個時候說了這樣的話,那麼今天晚上的事毫無疑問也是阿紹鬧出來的把戲了。  烈帝緊了緊自己的手掌,低聲說道:「母后的苦心,兒子都記在心裡。咱們母子三人好不容易熬到了這一天……,兒子良知尚存,萬萬不會做出兄弟相殘的事。兒子可以在宗祠裡當著列祖列宗的面發誓……。母后,你就放過了他吧。」

  番外(大結局)

  明知自己身在夢中,封紹卻無法擺脫越來越強烈的恐懼。

  他知道這是被封印在記憶最深處的東西,是即使沒有李明皓和山地巫術,他也會想方設法拼命忘記的東西。可是這一夜,它竟然不受控制地蘇醒了。

  封紹看到了少年時的自己,穿著粗布的短衫雙手被縛在身後,嘴裡還塞著一團破布條,靠在草堆上拼命扭動。而那個古怪的繩結卻越是掙扎越是往肉裡勒得緊。

  他聽到外面除了風暴的呼嘯,還有一些不同尋常的聲音:呼喊、隱隱的炮聲、漁村裡模糊的嘈雜……,無不顯示出這裡出了大變故。極有可能是跟自己有關的,可是自己卻無聲無息地躺在這裡,什麼也不知道。

  急得要流淚的時候,破敗的木窗「咯吱」一聲從外面推開了。一個黑糊糊的人影泥鰍一般滑了進來,又無聲無息地掩好了窗。當他伸手拉掉臉上的面巾時,月光正打在他的臉上,那是一個上了年紀的男人,蒼白的面色在月光下帶著……妖氣。

  封紹看到了他手上那枚奇怪的戒指。極寬大的黃銅戒指,幾乎能覆蓋住整個指節。上面鑲嵌著一塊黑黝黝的長方形石頭,石頭的左右兩側盤踞著雕工極細緻的兩隻鳥。那時的自己還不知道這種鳥的名字叫做:朱雀。

  封紹不認識這個人,但他認識他手裡的那只耳扣。米粒大的一粒翡翠,周圍繞著金絲,盤成了一朵向日葵的形狀。那是母親心愛的東西,底座上還有自己當年試驗金質而劃上去的一道印痕。斷然不會有錯。

  「我是什麼人不重要,」這面容妖異的男人仿佛看出了他心底裡的疑懼,低聲解釋道:「楚國的水兵已經包圍了海島。不過,小王爺你此刻的處境十分危險。」

  封紹沒有出聲。他並不傻,自己何以淪落到這般地步,心裡多多少少是有些想法的。

  「你身邊的那個女人,已經勾結了阿虎族的族長,」他取出了他嘴裡的破布,低聲說道:「小王爺還記得陛下南征時滅了阿虎族全族的事吧?只有那個族長命大逃了出去。人人都說他重傷死在外面了,可是他並沒有死,他只是藏了起來,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報復陛下。」

  封紹不相信。

  神秘的男人似乎看出了他的不信,反問他:「她知道你的身份吧?」

  封紹遲疑地點頭。

  「她知道你是楚國的王弟,可是她不會把你交給楚國水兵,」男人言之鑿鑿地解開了他身後的繩子,當他低下頭的時候,他的氣息噴濺在他的脖子上。封紹的後背立刻爬上來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卻不知是因為他,還是因為他的話:「他們約了今夜交人。等下她會來救你,然後會花言巧語地騙你跟她走,等你們繞開了楚國水兵,她就會把你交給阿虎族的族長。」

  封紹不相信。可是身體卻不由自主地開始發抖。

  接下來他又說了什麼他已經記不得了,似乎提供了許多的證據——那個時候的自己還太年輕,還不知道所謂的證據,其實也是可以假造得天衣無縫的;還不知道有些事只要稍微換個角度,在當事人的眼裡就有可能變得面目全非……

  他只記得那些話在耳邊嗡嗡嗡地繞來繞去,而自己則不住地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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