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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〇


  三十二 美人如玉

  借著從洞頂縫隙裡透進來的幾束微光,兩個人勉勉強強可以看出水洞裡還殘留著那些人當日施暴的痕跡。沙灘上殘留著一灘灘發黑的血漬。水潭中聳立著的木柱上還掛著長短不一的鐵索,鐵索的斷面十分齊整,看上去像是被利器削斷了似的,平添了幾分陰森之意。

  玉臨風順著她的視線望了過去,得意洋洋地說道:「有沒有聽說過玉雙鉤?」

  「邢五爺的玉雙鉤?」秋清晨略加思索便點了點頭,「聽說是天下極品的利器。」

  「邢老五死了之後,家道中落。這把寶刀也被他兒子拿出來變賣。」玉臨風捋著頜下的短須歎了口氣,也不知是感慨還是痛惜,「這小子一心想賣個高價,還特意請了盛州三希堂的老掌櫃出面主持,不料……」說到這裡嘿嘿嘿冷笑了三聲,眼裡浮起幾分得意洋洋的神氣來,「不料被老夫捷足先登,奪了個頭籌。」

  秋清晨想起封紹所說的「此人的話一定要反過來聽」的話,頗有點拿不准他這「奪了個頭籌」到底是什麼意思。遲疑片刻才問道:「老前輩該不是……該不是……」

  玉臨風神秘兮兮地壓低了聲音,「老夫輕功一流,當日取了玉雙鉤之後三希堂的十大高手都追不上我。」

  秋清晨神情一呆。心說原來封紹說話……也有實事求是的時候。

  玉臨風得意了片刻又趕忙解釋,「秋丫頭你可不要誤會老夫,老夫後來送來銀票給邢老五那個不爭氣的兒子了,他也不算吃虧。」

  「他不算吃虧,你卻占足了便宜。」心裡想的話衝口而出,秋清晨又多少有些後悔。無論如何,玉臨風總是前輩,何況還救了自己一條命。偷眼去看他的表情,卻依然是一派沾沾自喜,仿佛得了了不得的誇讚一般,「不錯,不錯。老夫行事一向是:既不能讓人吃虧,更不能讓自己吃虧。」

  秋清晨心頭一松,自己也笑了。

  轉頭四望,水洞之中並無其餘的痕跡,似乎單純是被作為了水牢來使用。不知是不是日光無法透進來的緣故,待得越久越是感覺到水洞裡彌漫著一種說不出的陰森。就連帶著涼意的氣流中都仿佛散發著某種熟悉,卻又令人不舒服的味道。就像是……

  「屍骨!」秋清晨低聲駭叫起來。

  玉臨風順著她的視線望了過去,只見昏黃的光束斜斜地映照在水面上,宛如點點碎金。就在波光搖曳之間,清透的水底反射出了影影綽綽的累累白骨。由於視角和光照的緣故,甚至連上面野獸啃咬過的痕跡都看得清清楚楚。

  一瞬間,連玉臨風也覺得毛骨森然。

  只瞥了一眼,玉臨風就收回目光,淡淡說道:「並沒有很長時間。看來,這些人把這裡當做牢房很有可能只是最近的事。」

  「也許……就是從七殺門合併江湖門派開始的。」秋清晨想了想,抬頭問道,「齊前輩沒有說別的?」

  玉臨風搖了搖頭,「他傷勢太重,醒來的那次只說兩個月之前七殺門派人來送了一份帖子,說要合併了他的擎天門,並承諾了許多的好處。被他一頓鞭子給攆了出去。再後來就是出門跟朋友喝酒的路上中了埋伏,失手被擒。至於怎麼到了這裡,人在昏迷中,他自己也不知道了。」

  兩個月之前,大牢被劫,重犯歐陽竹得以重見天日。而七殺門就是從那時起開始著手清剿江湖各大門派,若說只是巧合,這也未免太巧了一點。而歐陽竹不過是一介書生,不但手無縛雞之力,腿腳還有殘疾。他能出現在這裡主持大局,極有可能是因為這附近就有一處「貪狼」的據點——青梅谷群山環伺,人煙稀少。距離安京和鄰近的縣郡卻不是很遠,消息往來十分便利。對於「貪狼」和「七殺門」這樣神出鬼沒的組織來說,這裡算得上是十分理想的藏匿地點了。

  從洞頂透進來的光線漸漸轉為暗淡,玉臨風和秋清晨一前一後鑽出了水洞。山林中潮冷的地氣已經緩緩升起,似霧似瘴。給遠遠近近的樹木都塗上了一層晦暗陰冷的色彩。隱隱透著令人不安的氣息。

  一聲淒厲的嚎叫驀然間撕開了黃昏的寂靜。隨即各處紛紛響起了山豺的嚎叫,此起彼伏。聽起來似乎正在向著山谷中的一處緩緩靠攏。玉臨風和秋清晨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朝著山豺聚攏的方向掠了過去。

  風城,五福客棧。

  封紹臨窗而坐,面前的桌子上擺著一壺米酒,幾樣果品小菜。酒是客棧裡的老闆娘自己釀的米酒,入口清香,回味綿甜。幾樣小菜也做得十分地道。只可惜因為全城戒嚴的緣故,客棧裡並沒有什麼客人出入。就連老闆都縮在櫃檯的後面捧著賬簿不住地打瞌睡。

  華燈初上,以往行人如織的街道上,此時此刻卻冷冷清清的。全然沒有了往日的繁華熱鬧。偶爾走過幾個趕路的人,也都是行色匆匆。

  封紹小小地抿了一口米酒,低聲歎道:「她要在的話,倒是可以陪我一起小酌幾杯。」

  怎麼也沒想到玉臨風和秋清晨真的把他給丟在了風城,而且連一個像樣的理由都不給。

  「我是師傅,你是徒弟。長幼有序你懂不懂?所以,只有我問你答的份兒。咱可不能把聖人的教訓給搞反了。」這是他的師傅大人說的,說的時候眉毛眼睛都笑成了一朵花。

  「你不是我的親兵,軍事秘密可不能透露給閒雜人等。即使你是親兵也是我的下屬,下屬是沒有權利過問長官的行動的。」這是他的老婆大人說的,說的時候滿臉的鄭重其事。可封紹還是覺得她的眼睛裡藏著那麼一點點不懷好意的打趣。封紹立刻就想到:這丫頭居然這麼快就被老狐狸給帶壞了!

  「近墨者黑,果然是千真萬確的。」封紹長歎。

  阿十從樓上下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副借酒澆愁的畫面。忍不住暗中揣測:這位爺莫非是……被誰給始亂終棄了?

  想歸想,阿十可沒有那個膽子上去摸老虎屁股。猶豫了一會兒才小心翼翼地湊過去,壓低了聲音提醒他,「少爺,天色不早了。還是回房休息吧。他們大概要明日才能回得來呢。你總這樣坐著,很容易被人注意的。」尤其是他標緻的小臉上還掛著那麼一副幽怨惆悵的神情。多麼的招人勾搭啊。

  這裡可是趙國。女人家都彪悍得很。

  封紹不知道阿十心裡轉了那麼多的心思,聽他說起「被人注意」,覺得很有道理。便起身一起回到樓上。阿十將他送到門口,就轉回了隔壁自己的房間。

  封紹推門進來的時候,窗大開著。颯颯風中帶著幾分潮濕的泥土味道,烏雲也已經沉沉地堆積了起來,將昏黃的晚霞遮擋得一絲不見。看樣子,暴雨很快就要來了。封紹不禁擔心起夜探青梅穀的兩個人來。

  剛剛掩好了木窗,就覺得頸側一涼,一柄長劍已經斜斜地搭了上來。

  封紹的手僵了一下,一顆心卻止不住地沉了下去。房中藏著一個人自己居然都沒有發覺,這是怎麼了?

  密林中的光線越來越晦暗。樹影憧憧,在黯淡的天幕之上連成了模糊的一片。

  黑暗中,詭異的黃綠色光斑星星點點,漸漸在山崖下彙聚成了一條令人心驚的河流。伴隨著嗚嗚咽咽的低鳴,山崖的上空彌漫著一種主角即將出場的,充滿了期待的氣氛。活像一群家養的獵犬圍聚在食槽旁邊等待開飯。

  秋清晨並不害怕野獸。但是這麼多的野獸聚集在自己的腳下,多少還是會有點不太舒服。下意識地望向藏身於另一根橫枝上的玉臨風,目力所及之處卻是一團昏黑,什麼也看不到。

  等待的時間一長,獸群裡便隱隱地有些躁動,有幾隻甚至開始相互撕咬。就在暴躁的氣息即將開始蔓延的時候,山崖的一側忽然轉出來一團模糊的火光。圍聚在一起的山豺們紛紛後退,不多時就在崖下讓出了丈餘寬的一片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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