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傾城一笑 | 上頁 下頁
二二


  那還是在他昏迷中一聲一聲喊姐姐的時候。她摟著他瘦弱的身體,不停地安慰他,「姐姐會照顧你,姐姐一定會照顧你……」

  身後的女官輕聲歎息,「秋帥放心,下官什麼也沒有看見。」

  秋清晨微微苦笑,她沒有看見並不表示別人沒有看見。只怕她還沒有走出御花園,瑞帝就已經知道了火焰君又跑來看她了。秋清晨不知道瑞帝這一次會怎樣懲罰他。不過,他的身體倒實在是很不好了。他握自己手的時候,她試了他的脈息,很弱。可是她不知他到底生了什麼病,居然連宮裡的太醫都沒有辦法醫治嗎?

  走到宮門口的時候,秋清晨又想,自己帶的兵大敗魏國,而他居然也沒有一句怨恨自己的話。難道自己在他的心目中比魏國的存亡還要重要?還是說,魏國在他十六年的生命裡,留給他的都是不堪的記憶?

  自己對他只是沿途關照而已,就能讓他掏心掏肺地將自己視為親人,那他在魏國的境遇也的確可想而知了……

  秋清晨的情緒無可避免地低落了下來。

  走出宮門的時候,她再一次被人攔住了。是一位低眉順眼的小夥子,他小心翼翼地左右看了看,然後從懷裡取出一隻鑲金嵌玉的木盒。恭恭敬敬地雙手遞到了秋清晨的面前。

  「什麼?」秋清晨皺眉。

  小夥子垂頭一笑,「這是我家侍君送給秋帥的東西。」

  「你家侍君?」秋清晨眉頭皺得更緊了。火焰君的身邊並沒有這樣的侍從。他說的到底是誰呢?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問,小夥子低聲笑道:「我家侍君……是楚貴侍。」

  秋清晨心中十分疑惑,伸手接過木盒打開一看,夜藍色的錦緞底襯上,一柄手掌大小的同心玉如意在薄暮緋色的霞光裡幽幽生輝。

  秋清晨不禁一愣。在趙國,同心如意是情侶之間才會相互贈送的東西。他送這樣的東西給自己……是何用意?

  秋清晨皺著眉頭將玉如意下面的小小的紙卷撥了出來。那是從一張御用錦宣上裁下來的一張紙條,一行頗有風骨的蠅頭小字寫的是:明日亥時,如夢樓。

  月上中天。

  秋清晨獨自捧著酒罈回到了自己的書房。

  這是一個獨立的院落。房屋的周圍種滿了高大的蓉椰樹,巨大的傘狀葉片層層疊疊,幾乎將整個書齋都包裹在了濃重的陰影裡。那是生長在秋清晨的出生地——遙遠的灣島上的奇特樹種。能在乾冷的北地移植成活實屬罕見。當然,這裡面也費了秋清晨不少的銀子。

  書齋的前面是一片清幽的池塘。安京的大戶人家都喜歡在池塘裡種植睡蓮,或是枝枝蔓蔓的水生植物,而她的池塘,卻只是一汪清水。池底和水邊都鋪著金黃色的細砂。當她赤足踏在金色的細砂上,仰望著頭頂的傘狀葉片時,總會有那麼一個瞬間覺得自己又回到了懵懵懂懂的年少時光。

  而自己生命中那些最最完美無缺的時光,都已經留在了那個海島上。

  秋清晨赤著腳在細砂上坐了下來,捧著酒罈大大地飲了一口。灼熱的液體落進了胃裡,又一路竄上了頭頂,連意識都有些昏沉起來,她索性枕著雙臂躺倒在細砂上。

  頭頂是一片澄澈的天,最濃重的墨藍色。襯得星星也仿佛格外的高遠。秋清晨醉眼迷離地朝著半空中伸出了手,「不行啊,夠不到呢。太遠了……」

  熟悉的話衝口而出,才恍然想到這是那個人曾經說過的話。那時的他和她,就像這樣並排躺在海邊的岩石上,他的手在半空中抓啊抓,然後轉過頭來笑嘻嘻地用鼻尖蹭她的臉,淺淺地親吻她,「星星我真是摘不到啊,太遠了。作為補償,我就把自己送給你吧……」

  溫熱的鼻息仿佛還在拂動著自己的鬢髮,真切得仿佛睜開眼就能看到他那雙比星星還要閃亮的眼睛……

  秋清晨閉著眼摸過身邊的酒罈來,一揚手,將整壇的酒都灑在了自己的臉上。

  十四 醜妻近地

  聽到遠處傳來二更的更鼓,封紹眨了眨眼,悄無聲息地從床上爬了起來。左右聽聽,然後輕手輕腳地掀起了木窗,宛如一條泥鰍般滑了出去。

  頭頂是淺淺的星光,整座秋府都仿佛沉入了睡夢之中。遠處的廊簷下,還有幾盞沒有熄滅的素紙燈籠散發著昏黃模糊的光。

  封紹避過了巡夜的家將,小心翼翼地沿著枝蔓叢生的粉牆一路潛到了內院——像所有自持武藝高強的武將一樣,秋府內部的防衛並不見得如何森嚴。剛從垂花門外躡手躡腳地探頭進去,就看到了池塘邊枕臂而臥的一抹身影。

  封紹小小地吃了一驚。他沒有想到這個人居然回來了。從他藏身的地方看不出她究竟是醒著還是睡著了。既然她不動,他自然也不敢輕舉妄動。只能潛在枝葉交錯的假山石後面,靜觀其變。

  秋清晨的書齋遠遠沒有他想像中的奢華,卻精緻小巧,十分清幽。圍繞在書齋周圍的奇特樹木在夜色裡撐開巨大的傘狀樹葉,呼應著池塘邊淺色的沙地,讓封紹有種莫名的眼熟。一時間卻又想不起這樣的景色,自己到底在什麼地方見到過。

  沙地上的女人動了動,拿起了身邊的酒罈一揚手把裡面的液體都傾倒在了自己的臉上。

  封紹心頭微微一動。有些詫異,卻也微妙地有了幾分不忍。

  「這女人到底在幹嗎?那可是積年的好酒……」他想起廚房的老火頭一邊捧著酒罈,一邊很陶醉地聞酒味的樣子,忍不住暗中腹誹,「這死丫頭,就算當官了有錢了,也不能這麼糟踐東西嘛。」

  死丫頭還在繼續糟踐東西,然後一揚手,將酒罈拋到了一邊。酒罈在沙地上骨碌碌地滾了幾滾,落進了池塘裡,發出了一陣輕微的嘩啦聲。

  封紹的心不由自主地隨著一顫。就聽她懶懶說道:「出來吧。」

  封紹頓時大驚失色,又被發現了?!

  可是,他還沒有來得及動,一個白色的人影自樹叢後面先他一步走了出來。那是一個男人的身影,修長而挺拔,在幽柔的夜色裡散發著一抹月光般柔和的氣息。他一直走到了她的身邊,然後緊挨著她坐了下來。

  封紹剛剛平復的心又驟然間劇烈跳動了起來。他忍不住悄悄往前探了探。因為不敢離得太近,兩個人的交談又過於模糊,他什麼也聽不清楚。然而她說話的聲音裡帶著拖長了的尾音,糯糯軟軟,顯然是已經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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