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傾城一笑 | 上頁 下頁


  秋清晨也不說破,打過招呼便要往外走。

  李雲莊卻冷冷笑道:「秋帥凱旋,勞苦功高,如今自然要好好地享受享受嘍。」

  秋清晨不知她這話是什麼意思,也不便接口,正要轉身,便聽她壓低了聲音冷冷笑道:「我還以為秋帥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天仙呢,沒想到也是個凡夫俗子。七情六欲原來也是有的……」說著冷哼一聲,語氣裡已經不自覺地多了幾分不加掩飾的嫉恨,「只不過,安京人都知道那孩子遲早是我李雲莊的人。秋帥到這麼做,未免也太不給本官留情面了吧?」

  秋清晨不明白她說的是什麼意思,忍不住皺了皺眉頭,「李將軍有什麼話請明說,秋某不慣和人打啞謎。」

  李雲莊憤憤地瞪著她,「有膽子橫刀奪愛,沒有膽子承認麼?」

  秋清晨不願再和她多糾纏,冷冷丟下一句——「李將軍職責在身,站在這裡和本帥糾纏不休,若是被言官看到,恐怕御前免不了一番解釋吧?」說罷也不再理會她,轉身便往外走。女官看看她,再看看秋帥,面露難色地微微一揖,一溜兒小跑地追了出去。

  李雲莊瞪著秋清晨的背影,唇角緊緊抿成了一條直線。

  五 苦命的孩子

  從兵部回來時已經過了戌時。秋清晨在府門前翻身下馬,剛把手裡的韁繩遞給了隨行的副將麻衣。便見中門大開,管家桂姐心急火燎地迎了出來。

  自從秋清晨將十餘名陣亡將士的遺孤帶回秋府撫養,這位老成持重的管家慌手慌腳的時候便明顯地多了起來。那幫孩子從五六歲到十五六歲的都有,大孩子帶著小孩子一起淘氣,短短幾日便把秋府上下翻了個底朝天。

  秋清晨抿著嘴無聲地一笑,「莫非孩子們又鬧了什麼花樣?」

  桂姐從袖子裡取出薄薄一張紙,一言不發地遞到了秋清晨的面前。

  秋清晨展開來,借著門樓下燈籠的光暈一看,原來是一份賣身契。一眼看到上面填寫的名字,秋清晨不覺倒抽一口涼氣。隱隱約約地察覺到白天在宮裡的時候,李雲莊的那一句「橫刀奪愛」所為何來了,「到底是怎麼回事?」

  桂姐低聲回道:「來人自稱是喬太尉府上的管家。說是大人定下的人,別的什麼也沒說。」

  秋清晨暗暗埋怨喬歆自作主張,「人呢?」

  桂姐忙說:「在後園花廳裡等著大人。」

  秋清晨大踏步地走進了後園,遠遠就看到花廳的門敞開著,一個白色的人影一動不動地縮在寬大的躺椅裡,黑漆漆的長髮順著躺椅上鋪墊的獸皮迤邐委地。搖曳的燭光中看去,真真是眉目如畫,就連微微蹙眉的樣子都散發著無可言喻的清媚之氣。

  看著他安靜的睡容,一時間還真是不知該拿他怎麼辦了。送回去顯然不是辦法,喬歆是當朝太尉,自己不能駁她的面子。何況,看他手臂上的鞭痕便可知道他在月明樓的日子過得並不好。

  轉身出來,看見桂姐還等在園外。她的年齡剛過四十,話不多,極穩妥的一個人。她是秋清晨剛到兵部那年,跟隨瑞帝巡視東南河工的時候,從死人堆裡救回來的。算起來,來這府裡已經將近十年了。

  「桂姐,」秋清晨走過去跟她商議,「他暫時得住在咱們府裡,你看安頓哪裡合適?」

  桂姐想了想,「就聽雨軒吧。前幾日因為大人在那裡賞玉蘭,裡裡外外都已經收拾出來了。景致也好,離大人的書房也近。」

  秋清晨聽到最後一句,原本想解釋一下的。猶豫一下又覺得無所謂,「你安排就好。缺什麼讓他跟你說,有用錢的地方自己到賬房去領銀子。」想了想,又補充說,「若是想出門,你安排穩妥的人跟著。」

  桂姐又問:「等下的夜宵是送到聽雨軒還是在書房和大人一起用?」

  秋清晨搖搖頭,「送去聽雨軒就好。跟我一起用,只怕他也不自在。」

  桂姐一一答應了,退出去的時候,秋清晨聽見她歎著氣喃喃自語:「這府裡收留的都是苦命的孩子,不在乎多這麼一個……」

  秋清晨不禁莞爾。

  馬車在巷口停了下來。隔著一道竹簾,封紹看見柱子撐著傘正在道邊等他們,腋下還夾著兩把油紙傘。

  春雨如酥。石板路被綿綿雨水沖刷得乾乾淨淨,泛著清幽幽的光。一腳踏上去,封紹竟然有了一種回到楚國煙雨江南的錯覺。

  「我們少爺正等著呢。」柱子遞上雨傘,側身引路。

  封紹望著巷子深處那一扇虛掩的朱漆大門深深地吸氣,再長長地呼出。心頭還是有些沉甸甸的,透不過氣來。他覺得自己不是一個小肚雞腸的人,但他也不會強求別人的好感。親手備好的禮物被不留情面地退了回來,多年的情誼就這樣被一筆勾銷,連一句解釋都沒有。縱然其中有天大的隱情,當事人也不可能會全無芥蒂。

  翠幽幽的竹林籠罩在輕薄的雨霧裡,仿佛將紅塵間所有的喧囂都隔離在外。沿著彩石小徑慢慢往裡走,翠竹環繞的草亭裡,靜靜地佇立著一抹熟悉的夜藍色。

  封紹呼吸一窒,「琴章?」

  琴章抬眸望了過來,即使隔著一層影影綽綽的面紗,封紹還是清楚地感覺到他那雙勾魂攝魄的鳳目之中漾起的是一片全無溫度的清冷。

  「封少爺,」琴章微微頷首,「好久不見。」

  封紹心頭微微刺痛。他叫自己「封少爺」?

  垂下眼眸,擋住了自己眼裡的暗潮湧動。封紹若無其事地搓了搓雙手,呵呵笑道:「故友相逢,你還戴著面紗,是見外,還是學會了愛惜羽毛?」

  琴章淡淡地答道:「見不得人的臉,自然是要遮起來。」

  封紹深深吸了一口氣,微微笑著反問他:「只怕是不願意讓不相干的人看了去吧?」

  琴章沒有回答,漫不經心地做了一個請坐的手勢。

  柱子送上熱茶便一言不發地退了出去。琴章拿起茶壺,給封紹斟滿了熱茶雙手捧到了他的面前,「魏國新貢的雲霧茶。」

  他的手指纖長秀氣,中指的指根處還殘留著兩處米粒般大小的淺疤。那還是十歲那年,兩個人在琴章家裡的後園爬樹跌下來時落下的傷疤。封紹望著他指間的淺疤,直到茶盞推到了自己面前才恍然回過神來。

  「琴章,這些年……」他望著他覆蓋在面紗下面影影綽綽的面孔,遲疑地問道,「你究竟過得如何?」原本是想問問當年退回賀禮的原因,可是話一出口,卻變成了這樣一句輕描淡寫的客套話。封紹不由得暗暗懊惱。

  果然,琴章聽到這句話,端著茶杯的手微微一抖,便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我被關在一群爭風吃醋的男人中間,你說過得如何?」

  雖然是意料之中的回答,封紹還是有些黯然。

  當年才貌雙全的裕親王世子,心高氣傲的堂堂翰林院學士,原本鮮衣怒馬的桀驁少年,卻在一夕之間被自己的族親以和親為名,打包送入了瑞帝的後宮,為楚國換來了一紙兩不相犯的盟書。除了被生生斷送的大好前程之外,更多了一份身為男子卻不得不以色侍人的屈辱。這些封紹都懂。可是懂又有什麼用?琴章身上的苦楚並不會因為他的懂便減少了一兩分。

  「琴章,」封紹低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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