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傾城一笑 | 上頁 下頁 |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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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紹的鬢邊還殘留著幾滴冷汗,他摸了摸自己的臉,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果然……人至賤則無敵……」 假髮戴在頭上有點癢,靠近脖子的地方又紮得人難受。李光頭死命地撓了幾把終於忍耐不住,「少爺,咱回吧。」 封紹還在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盤子裡的小點心,李光頭的話也不知聽到了沒有。他鬢邊的花飾已經重新別了兩次,還是亂糟糟地耷拉在耳邊。領子也已經歪斜了,繡花的披風固執地包住了整個上半身。又帶著幾分酒氣,看上去還真像是一個出入樂樓的浪蕩女人。 見他低著頭不出聲,李光頭有些擔憂。他的少爺素來都像只猴子一樣,能安靜地坐足一盞茶的工夫已經是極少見的了,更何況這一盞茶的時間裡還沒有說話——難道真的是因為月明樓的小倌太漂亮,把自己給氣著了? 李光頭還不知道自家少爺解手回來的路上慘遭調戲的事,自然琢磨不出封紹的心思。平時看慣了這位大少爺沒心沒肺的樣子,突然間在這樣的場合裡換成了一臉的沉思,李光頭與其說是驚訝,倒不如說是驚悚來得確切。 「少爺?」李光頭開始擔心了,「你不舒服了?」 封紹把半塊沒有吃完的點心扔回了盤子裡,拍了拍手上的點心屑,「走吧,你說喬太尉和秋帥會有什麼事要商議?跑到這裡來,明顯是要掩人耳目嘛。」 李光頭沒有出聲。少爺居然能想到這一層,這有點出乎他的意料。這兩個女人一文一武,都是天子腳下的重臣,光是這兩人的身份就足夠讓人浮想聯翩的了。剛想到這裡,就聽封紹喃喃自語道:「這個色胚,還握著人家的下巴……幸虧我的名字夠噁心……表演得也夠噁心……」她的手指有點涼,指腹間發硬的繭子輕輕摩擦著他的下巴時,竟然讓他的心跳情不自禁地加快…… 嗯?夠噁心? 李光頭懷疑自己聽錯了,「少爺你說什麼?」 封紹瞥了他一眼,「都說這位秋帥如何如何,我看也不過如此。見了漂亮的小倌還不是一樣露出色迷迷的嘴臉?」而且還是剛解手出來、手還沒洗的小倌…… 李光頭仔細地回憶剛才所看到的情形。 「不太像,」李光頭伸手去摸光頭,按在了腦袋上才想起自己還頂著一頭亂髮,忙又把手放了下來,「我怎麼覺得……是給他上藥呢?這秋帥還真是個菩薩心腸。」 封紹跟他說的壓根兒就不是一回事,斜瞟了他一眼,陰陽怪氣地笑道:「光頭哥,你別是看人家小倌長得漂亮,動了凡心了吧?」 李光頭瞪了他一眼。瞪完了才想到這才是封少爺最最正常的樣子:沒心沒肺、吊兒郎當……至於剛才那片刻的沉思,一定是自己看花了眼了。 回到客棧,封紹胡亂洗了洗就睡下了。折騰了一整天,原以為挨著枕頭就能睡著的,可是不知怎的翻來翻去的,人反而越來越清醒。睜著眼望著灰濛濛的帳頂,只覺得有些莫名的東西悄無聲息地湧上了心頭——又是那種完全沒有頭緒的心煩意亂,就仿佛有什麼東西沉睡在意識之下,而他卻無法觸及。 似睡非睡之間,那個糾纏他數年的夢境又一次出現了。 像以往一樣,他最先看到的是自己的一雙赤腳,腳下是一片金黃色的沙灘。他的布鞋就放在身邊,鞋邊微微有些洇濕了。那是一雙很普通的布鞋,青灰色的粗布,幫口袞著一道深色的寬邊。鞋面已經有些破損,還沾著一些模糊的污漬。可是封紹卻知道自己從小到大,從沒有穿過那麼寒酸的鞋子。還有他身上的衣褲,也都是粗布衣服,不但寒酸,而且還散發著漁村特有的腥鹹的味道。 在他的面前,是平緩地延伸下去的海灘。再遠,便是一望無際的海。白色的浪花撲上來,又嘩啦啦地退了回去。周而復始地描摹著同樣的節奏。恬靜,卻也寂寞。 不遠處,一個少女踏著浪花,步履輕盈地朝他走了過來。她和他一樣挽著褲腳,赤著雙足。不同的是,她的腰畔佩著一把和她纖秀的身材完全不相配的寬刀。 他抬頭看著她的時候,一片熾烈的光線晃花了他的視線,他看不清楚她的臉。似乎每一次夢裡的邂逅,她的臉都隱藏在這一片刺眼的光線裡,無論他怎樣努力,都無法看清楚。可是他的心卻奇異地越跳越快,幾乎令他全身都無法控制地顫抖了起來。 她在他的面前蹲了下來,一言不發地握住了他的手腕,然後輕手輕腳地掀起了他的袖子。他的手臂上是一道一道的鞭痕,有的地方已經抽破了,血肉模糊。更多的地方則是泛著青紫的淤痕,腫脹不堪。 少女解下水袋,輕手輕腳地沖洗他的傷口。水是溫熱的,順著封紹的手臂一直暖到了他的心裡去。他感覺不到疼痛,卻有奇怪的溫柔彌漫在心頭。他的手指輕輕拂動少女的額發,少女抬起頭,嫣然一笑。他看不清她的笑容,可是他就是知道她笑了。她微笑的時候總是抿著嘴唇,微微彎起的唇角透著羞澀,吻上去的時候卻比蜜糖還要甜。 她從懷裡摸出了一盒藥膏,小心翼翼地塗抹在他的手臂上。她的手指修長,指腹生著一層薄薄的繭,並不柔軟。可是那輕淺的粗糙每一次劃過自己的皮膚,都會在他的心裡激起異樣的悸動。他衝動地俯身過去,吻住了她的額角,那裡有一處指甲般大小的疤痕,彎彎的,像一枚小小的月牙。就隱藏在髮際線的後面。他的吻每一次都由那小小的疤痕開始,然後沿著她的眉,她的鼻尖,一直綿延到她柔軟的嘴唇…… 封紹睜開眼的時候,眼角還殘留著一抹水漬。他茫然地望著窗外迷蒙的晨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遺忘了什麼。或者,那些破碎的畫面只是他前生的記憶? 第四章 躲著不是辦法 今年的春天似乎要比往年來得早,穿過御花園的時候,秋清晨看到幾株紫玉蘭已經含苞待放了。 瑞帝喜歡玉蘭,後宮中最多的就是來自魏國的墨紫色玉蘭。那年打敗了草原流寇莽族人的時候,瑞帝也賜了兩株紫玉蘭給她,被管家桂姐當寶貝似的種在了後園的聽雨軒。只不過年年開花的時候自己都在前線,從來沒有看到過。也許今年可以看到花開吧,秋清晨默默地想。不知瑞帝會將她留到什麼時候呢? 收回視線,正要舉步的秋清晨心頭猛然一跳,一縷警覺驟然間襲上心頭。 她常年身處生死攸關的戰場,感官的敏銳程度遠遠超過了常人。尤其是對於含義不明的視線,幾乎每一次都會讓她心生警覺。秋清晨不動聲色地回過頭,庭院寂寂,除了幾個灑掃的宮人並沒有什麼人在走動。順著視線投來的方向望過去,也只看到了一叢叢茂密的植物。 在她的身上,總是有各種各樣的目光停駐。畏懼的、仰慕的、憎惡的, 她總是能第一時間從中分辨出有無敵意。然而此刻來自暗處的審視裡那麼明顯的戒備又是為了什麼呢? 秋清晨從樹叢上收回了視線,決定不再深究這件事。畢竟這裡是女皇的後宮,只要不會真正地威脅到自己的安全她是不打算出手的——畢竟京畿防衛並不在自己的職責之內。 秋清晨大踏步地跟上了女官。 在她的身後,一個身穿夜藍長衫的男人慢慢地走出了樹叢。長長的珠珞順著鑲有掐金蝶翅的帽冠垂落下來,在他玉一般的臉頰旁邊不住地來回搖晃。他一隻手扶著樹枝,狹長的鳳目若有所思地凝望著秋清晨離開的方向。 「她就是秋清晨?」 「是的,侍君。」身旁的內侍低聲應道,「聽說她帶兵打到魏國的國都高州。兵臨城下,活活嚇死了魏國那個老鬍子。不過,秋帥明明已經占了高州,不知為什麼又退出去了……」 男人撲哧一笑,「你懂什麼?真要占了高州,只怕楚國立刻就會有行動。趙國兵困馬乏,經得起跟楚國再打一仗?她留著魏國是用來暫時牽制楚國的——她逼死了老鬍子,將他最不成器的小兒子扶上了寶座。又在高州設立了督護府,以防衛京畿安全為藉口將自己的心腹編入了新皇帝的衛隊。那小子要想保住皇位除了依靠趙國沒有別的辦法。占不占著高州又有什麼區別?魏國已經是趙國的傀儡了……」說著微微搖了搖頭,「這個秋清晨倒不是一個有勇無謀的武夫。」 「侍君……」內侍低聲說道,「那如今……」 男人的目光越過他的肩頭,再一次投向秋清晨離開的方向,「你讓人去查查這人有什麼喜好……」 內侍低聲應了。 男人扔掉了手裡的花枝,走出兩步又回身問道:「他還住在月明樓對面的福來客棧?」 內侍連忙點頭道:「是。」 「他都忙什麼了?」男人的眼眸沉了沉,聲音裡也隨即透出幾分不悅。 內侍偷偷瞥了他一眼,結結巴巴地說:「他前天逛市集,然後在茶館裡泡了一個下午;昨天逛了一整天的市集;今天……還在逛市集……」 「我倒要看他能躲到什麼時候!」男人一腳踏上了腳邊的花枝,重重碾了兩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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