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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柳暗花明又一村(下)

  第二天一大早,謝芳菲便來到謝府的偏門處打聽,客氣的說:「我是來找陳六陳管事的。」那些下人倒沒怎麼為難,還給她讓坐。等了一會兒,便有人進去通傳。一個長的十分結實的四十來歲的人走出來說:「是誰找我呀?」肩寬體壯,模樣敦厚。

  謝芳菲連忙走上前,陪著笑臉說:「陳管事,我是劉老介紹過來做事情的。不知您老這還缺不缺人?」他仔細打量謝芳菲,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然後說:「不錯,確實有這麼一回事。我看你這伶伶俐俐的樣子,想必做事倒沒有問題。可是謝府不比一般人家,高門大族,鐘鳴鼎食之家,規矩多著呢。你呢,既然來了,先去廚房裡幫忙,今天公子設宴請客呢,大家都忙不過來,你先去幫忙,晚上回頭我再和你商量具體事宜」。

  謝芳菲被人帶到廚房,洗菜提水,抱柴添火,忙的滿頭大汗,連廚房門都沒出一步。說起來整個就是一打雜的,比一般伺候的丫鬟小廝還不如,被人指揮來吆喝去的,還得低眉順眼的應著。但是比起小命來,這些就不算什麼了。

  好不容易忙完一天,腰酸背疼,差點站不起來。那些人也太狠了些,這樣使喚她,沒有半刻閒暇,簡直把她當畜生用!等到華燈初上,連後堂都是燈火通明,亮如白晝。聽的前頭人聲鼎沸,熱鬧喧囂,才想起來謝脁今天大宴賓客。謝芳菲問身邊的大嫂:「王嫂子,公子請的都是些什麼人啊?」

  「哎呀,請的人多著呢,多是平時往來密切的世交朋友,飲飲酒,做做詩什麼的,問這麼多做什麼!記住了,在謝府做事,最緊要是一問搖頭三不知,你可別亂說話。」謝芳菲連忙點頭稱是,看來謝府的規矩嚴的很呀。王嫂又說:「哦,對了,你今天雖然是第一天來府上,可是人手實在不夠。你把這個端上去放在公子的幾案上,從左邊悄悄的進去,再悄悄的退出來,手腳要俐落。可都記清楚了?公子身邊只要年輕的丫鬟伺候的,千萬別出差錯」。

  謝芳菲答應一聲,口裡嘀咕:「真有夠囉嗦的,端個菜都跟覲見似的。」端著託盤,放輕腳步,低著頭從側門進去,不敢多看。

  大廳裡寬敞明亮,設的是一人一席制,往兩旁一字排開,伺候的下人悄無聲息的走動,添酒加菜。眾人身著寬衣裘帶,坐在幾旁,酒正濃,興正好。有些人解開外衣,散下頭髮,頗為隨意。謝脁端坐在主位上,舉杯朗聲說:「諸位,謝某今日新得了一種藥物,服用後果然飄飄然如入仙鏡,其好處妙不可言。大家不妨都試一試,謝某可是費了好大的工夫才得來的。」

  一個年輕公子站起來搖頭晃腦的笑說:「謝少拿出來的東西自然是好的。只是不知道從何得來,我們回頭也好要去啊」。眾人跟著起哄,鬧成一團。

  謝脁笑:「是從陶大師那裡求來的。尋常的五石散只不過是由紫石英,白石英,赤石英,鐘乳石和硫磺經過多次提煉而得來,可是陶大師從葛洪道長的《太清丹經》裡得到啟示,自己加進了獨門的藥物,經歷多次提煉,方才煉成這獨門秘方。和酒服用下去,不消片刻,果然神清氣朗,心情舒暢。」

  眾人忙說:「原來是陶大師親自煉的藥物,那可是千金難求。也只有謝少才能說的動陶大師他老人家」。陶大師便是赫赫有名的陶弘景,道教茅山宗的開派創始人,精通醫藥練丹之術,天文地理無不涉及,對文學書畫亦有很深的造詣,可謂天生奇才,天下無人不知,就是皇帝蕭鸞見了也要禮讓三分。士族子弟聚會,喝酒,服藥,清談,已成為一種社會風氣。大多數人因為連年的戰亂以及殘酷的政治統治,時常有朝不保夕,大禍臨頭之感,都抱著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憂來明日愁的想法,放浪形骸,醉生夢死,得過且過。

  大家開始飲酒服藥,不一會兒,眾人臉上全都現出陶醉迷茫的神色,似乎陷入另一個美妙的幻景中,不能自拔。謝芳菲將菜端上去,仔細打量謝脁,這麼一個豐神俊朗,才氣橫溢的高門世族子弟,有權有勢,有才有貌,活的竟然這麼的不快樂,要用這種法子麻痹自己。看他臉色蒼白,意識渙散,心有不忍,想了想,輕聲說:「公子,奴婢扶你在塌上躺下吧」。謝脁無意識的跟著謝芳菲來到臥榻邊。謝芳菲打來了涼水,用冷毛巾輕輕在他臉上,脖頸,手上擦拭。

  五石散此藥有毒性,吃下去以後,藥性發散,全身發熱,因為皮肉發燒的緣故,所以眾人穿的衣服寬大飄逸,腳上穿的也是木屐。謝脁似乎覺得十分舒服,忍不住呻吟起來。謝芳菲將毛巾敷在他額上,出去重新換了一盆涼水。再進來時,謝脁已經清醒過來,臉色蒼白,扶著頭似乎仍有一些迷糊,沉聲問:「剛才是你一直在旁邊伺候著?」

  謝芳菲嚇了一跳,沒有想到他這麼快就醒過來,看看眾人,全都還在雲裡霧裡,兀自沉迷不醒。忙低頭回說:「是的,公子」。一動不敢動。

  謝脁抬眼看了她幾眼,冷冷的問:「你叫什麼名字?在誰的手下做事?我怎麼從來沒有見過你?」

  謝芳菲心頭一驚,背生冷汗,不會闖禍了吧?低頭小聲說:「回公子,我,不,奴婢是新近入府的,叫芳菲。」

  「哦?新近入府的?你叫芳菲是吧,那好,從明天開始,你過來伺候我吧」。說完從臥榻上站起來,頭也不回的走到後院的花園裡去了。謝芳菲大松一口氣,只不過伺候他,那倒輕鬆的很。

  自此,謝芳菲便被府裡的管事派去伺候謝脁,也算是一步登天了。「陳管事,您老這麼早就起來了呀?」謝芳菲在路上碰見陳六笑嘻嘻的問。

  「哦,是芳菲呀,你這麼些日子伺候公子可都還習慣?」陳六停下來,關心的問。今時不同往日,謝芳菲因為伺候謝脁的關係,身份大不一樣。

  謝芳菲笑:「咱們這些人還有什麼習不習慣呢?公子要是高興了,通宵寫字做詩的時候也多的是。」

  陳六也歎一口氣說:「那可是辛苦你了。你這又是通宵陪著公子沒有睡吧,趕緊回去歇著,年紀輕輕的女孩家也難為你了。」

  「恩,我困的很呢,晚上幫公子磨墨直磨了一個晚上,手腳酸的不行了,我得趕緊回去睡一會了。」謝芳菲打著大哈欠,頂著兩個重重的黑眼圈搖搖晃晃的走了。伺候謝脁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呀,動輒得咎。不過伺候一個人總比伺候整個府裡的人要容易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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