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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山窮水盡疑無路(下)

  「哎呀,糟糕」,謝芳菲喃喃自語,忍不住皺眉。蕭鸞自義陽一役後早有殺蕭衍之心,只是礙於往日的情分,現在終於撕破臉皮,開始有所行動了。看來,又是一場鬥爭。謝芳菲想了想,問:「蕭將軍的人馬現在由誰統領?」

  秋開雨露出讚賞的眼色,回答:「暫且交由張弘策統領,看來他此番命不該絕。」挑眉看著謝芳菲,眼前這個年輕的女子非常聰明,智計過人,臨危不亂,可是看起來卻如平常的女子一樣純真溫和,毫不設防。想起她受刑的樣子,又是那樣的倔強驕傲,真是自相矛盾的組合體。

  謝芳菲也松了口氣。蕭鸞將兵馬交給張弘策,暫且表明沒有置蕭衍於死地的決心,不然不會將大權交給蕭衍的近友暫時統領。可是,恐怕他將來的日子也不會好過,蕭衍之于蕭鸞,正所謂如芒在背,如梗在喉。沉思一番,又問:「明帝以何藉口削去蕭將軍的兵權?」

  秋開雨這次很合作,答:「蕭衍在建康任太子中庶子,領四廂直,鎮守石頭城。」明升實降,排斥出權利中心。

  謝芳菲冷哼:「有名無實矣。這分明是變相軟禁,就近監管。」

  秋開雨緩緩說:「秋某感興趣的是,謝姑娘是如何提前得知蕭鸞病危的消息?」說完,一動不動盯著謝芳菲的眼睛,銳如鷹隼。

  謝芳菲猛的咳嗽起來,緩過來後胡亂說道:「小妹精通星象,自然可以從風雲變幻中提前得知某些資訊……」,見秋開雨一味興然的看著自己,再也說不下去,只得打住。他那種表情,叫她怎麼鬼扯下去?

  秋開雨平靜的說:「謝姑娘不涉江湖之事,大概不知道,敢糊弄秋某的人一向沒有好下場。」

  謝芳菲心裡有苦難言,總不能告訴他自己知道所有的將要發生的大事吧,更是要被當成胡說八道,信口開河了。忙笑說:「秋公子嚴重了,開玩笑,開個玩笑而已,不用總是這麼當真嘛。偶爾也要調劑調劑身心。說說笑笑,有益身心健康。」心裡卻一個勁的在想該如何圓謊。

  秋開雨沒有出聲,淡淡掃了她一眼,只那麼輕輕一瞥,謝芳菲心頭立即湧起一陣寒意,像是風刀霜劍。只得硬著頭皮,懦懦的說:「明帝年紀也大了吧,老人家總是難免頭疼鬧熱的。今天不病,明天也是要病的。所以,完全是——是瞎貓碰上死耗子,死馬當作活馬醫……」真是語無倫次,胡拉鬼扯了。停了一下,歎口氣,又說:「誰還不是一樣呢,生老病死,性命無常,反正誰也躲不過。」

  秋開雨雖然猶自不信,可是倒沒有多說什麼,也沒有逼迫,意外有些心不在焉的樣子。當晚,兩人隨便吃了點乾糧,就這麼睡下了,不再有話。秋開雨兀自閉目運氣,謝芳菲也不敢再去招惹他。

  第二日一大早,秋開雨果然帶她下山。謝芳菲伏在秋開雨的背上,只覺得像是騰雲駕霧一般飛掠而下,但聞耳際風聲呼嘯,眼前一片雲海蒼茫。風吹的衣衫獵獵作響。真像踩在雲端裡,做了一個美麗的夢,妙不可言。只可惜彩雲易散,好夢易碎。

  謝芳菲站在山腳下,抬頭仰望,群山巍峨高聳,連綿不絕,山頂隱沒在雲霧裡,仿佛接天連地,直插雲霄,不由的感歎:「此道之難,難於上青天,使人聽此凋朱顏。」

  秋開雨看著她,神情刹那間恍惚了一下,柔聲歎氣:「謝姑娘才氣橫溢呀,可惜身為女子。」亂世中的女人,尤為不堪,境遇淒慘。

  謝芳菲不知道他為何無緣無故的歎氣,聽的這話,笑了笑說:「秋兄謬贊了。便是身為男子,沒有生於高門士族那也是枉然。」等級森嚴的門閥制度,如鴻溝般不可逾越,就像這個混亂不堪的時代。

  秋開雨點頭,「不錯,自魏晉以來,九品中正制度,不知埋沒了多少人才。士族與寒門猶如天地之遙不可及。」隨即冷笑一聲:「可是,秋某偏要打破這種制度。真是可笑的緊,僅憑出身和門第就能決定一個人的能力?從未有這麼荒唐的事情!自古以來,王侯將相甯有種乎?」

  謝芳菲聞言心中暗驚,只怕這個魔道的「邪君」不會只安心於江湖啊,從其言語間的豪氣可見端倪。王侯將相甯有種乎?難道他想封侯拜相,亦或是問鼎九五?跟著也笑說:「秋兄有鴻鵠之志,實非常人。」想起「金鱗豈是池中物,一遇風雲便化龍」這句話,秋開雨亦是這亂世裡的英雄豪傑,趁亂而起,隨勢而飛。時世造就英雄。

  謝芳菲在一家熱鬧喧囂的店鋪前停住腳,說:「秋兄,這家店鋪專門經營女兒家的物事,你要不要也進去瞧一瞧?」她料定秋開雨不會進去,故意有此一問。這家鋪子她熟的很,前堂後院,廊簷亭柱一清二楚。

  秋開雨看見裡面果然全是女人,嬌聲笑語,熙熙攘攘的,櫃檯上擺著一些胭脂水粉,香油絲巾之類的物事,於是說:「我在外面等。」又提醒一句:「謝姑娘,秋某的耐性向來不是很好。」

  謝芳菲只敢暗地裡腹誹,真是難纏。表面上笑嘻嘻的說:「秋兄,小妹好歹也是女子,怎麼連半點耐心都欠奉呢?」其實十分緊張,生怕他臨時變卦。

  秋開雨「哦」了一聲,似笑非笑說:「謝姑娘,不如我們回去辦一些正經事如何?」

  謝芳菲不再說話,趕緊擠了進去,還回頭沖他笑了一笑。不出半會兒,又鑽出來,一臉討好的問:「秋兄,可否借點銀子?小妹是身無分文呀。」秋開雨遞給她一錠銀子,臉上不自覺的流露出無奈的表情。謝芳菲鑽在衣香雲鬢裡,一邊心不在焉的到處翻看一邊尋找脫身的機會。千方百計,好不容易騙的他帶自己下山,這麼多人,正好混水摸魚,趁機溜走。抓住一個夥計問:「這有茅房吧?」夥計忙說有,指著後門說在後堂。謝芳菲對身邊的女子笑說:「我剛聽的小姐內急,不如和小妹一塊去茅房怎麼樣?」那小姐思量了一下,點頭和謝芳菲一道進去。那人身高體型和謝芳菲差不多。

  謝芳菲遠遠的對秋開雨打個手勢,笑著指了指後面,又指了指身邊的女子,也不管秋開雨有沒有明白她的意思,他糊塗更好,本來就是要他暈頭轉向。然後和她一起走進屋子的裡面,秋開雨也沒有立刻跟進來,到底有些不好意思。兩人進去一會兒,秋開雨還是不放心,站在門邊上盯著,耳中聽著腳步聲並沒有走遠,於是放下心來。

  先是那個陌生的女子背著他往後面去了,等了半天仍然不見謝芳菲出來,心中疑惑起來,聽的裡面仍然有呼吸的聲音,於是出聲問:「謝姑娘,你怎麼了?」半天都沒有回答,隱隱覺得不對勁,一腳揣開木門,只見那個陌生的女子被綢帶捆綁在地上,嘴唇也被堵住,身上穿的卻是謝芳菲的衣裳。秋開雨頓時大怒,好一個金蟬脫殼之計,竟是如此狡猾!他也有點太大意,謝芳菲這樣一個弱女子,確實沒怎麼防備,不然以他的精明,怎會犯這種低級錯誤!

  沒有見陌生的人走出大門,連狂亂的腳步聲都不曾聽到,那麼謝芳菲一定還藏在院內某個隱蔽的角落。當下運起內力,揚聲陰森森的說:「謝姑娘,秋某知道謝姑娘還在附近,還是乖乖出來的好。秋某的耐性相當不好,如果秋某數到十仍然不見謝姑娘出來的話,那麼秋某就用整個店鋪裡的人為謝姑娘陪葬,可怨不得秋某今日大開殺戒。」整個屋子裡的人突然鴉雀無聲,驚恐的看著刹那間猶如魔星降臨的秋開雨。有人不怕死,還未走出門檻,便直挺挺的躺在了地上,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也沒人看清秋開雨是如何出手的。嚇的所有人都不敢輕舉妄動,人人面如死灰,心膽俱裂。

  秋開雨當真開始數數,「一,二,三……」,一聲一聲,像閻王的催命符,一錘一錘敲在所有人的心口上,待數到第九下的時候,整個屋裡的人開始慌亂,有人忍不住「哇」的一聲哭出來,不顧死活往外跑,不等眾人反應過來,已經無聲無息的躺在了地上,五臟六腑俱碎,尚睜著雙眼望著門外,死不瞑目。秋開雨猶如地獄裡的惡魔,吐出的聲音像是結了一層寒冰:「誰還敢大聲喧嘩?」眼光所到之處,似一把利劍,所有人立即噤若寒蟬,戰戰兢兢。

  謝芳菲緊張的呼吸幾乎窒息,胸口漲的十分難受,就在最後一刻,她終於就要沉不住氣站出來的時候,忽然聽的一把柔和的聲音在耳旁響起:「不知秋宮主因何事大發雷霆呢?」如沐春風,溫和舒適。說話間顯然也貫注了內力,所以聽起來猶如近在眼前。來的人葛巾長袍,身上無其他的佩飾,惟有腰間的佩劍十分醒目。神采內斂,面如冠玉,目如點漆,分外清亮,專情而隱忍。面對叱吒風雲的「邪君」依然鎮定從容,不卑不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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