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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 人生若只如初見(下)

  秋開雨猛然停下來,轉身正對著謝芳菲,仔細端詳半晌,臉上表情看不出有絲毫的變化。沉默良久,陰沉沉的說:「秋某萬萬沒有想到,原來竟是故人異地重逢。還請恕秋某眼拙,一時沒有想起來。」不知究竟是何心境,令的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他竟脫口而出:「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沉吟半晌,相顧無言,好一會兒續道:「好,好,依霏兄——,果然好的很!秋某今天實在是又驚又喜!」眸光閃爍不定,內心早已動怒。

  謝芳菲知道「邪君」秋開雨的心思向來高深莫測,陰晴不定。心裡實在害怕他一怒之下痛下殺手。何況自己當日隱瞞身份之餘,另有隱情,確實心虛。秋開雨何等樣人物,怎會容許別人欺瞞耍弄?

  「秋兄,你我當日雍州城外萍水相逢,匆匆會晤,尚談不上是故人。已經是兩年前的事了,當時天色已晚,不及細看,有今天這樣的誤會,那也是無可厚非的嘛。小妹只希望秋兄不要介意才好。小妹當時自然不知道偶遇的竟然是秋兄。沒想到數年後竟然還能再見,也算是緣分。」謝芳菲娓娓道來,希望喚起往日的一些莫名的牽扯。命運真是難以捉摸,最怕情深緣淺,有緣無分。

  「秋某沒有想到『依霏兄』竟然是女兒身。」秋開雨的眼神閃了一閃,定睛重新打量眼前站著的這個人,明知是自己依然鎮定自若,口若懸河,而且還是女流之輩,實在是不簡單。

  「似秋兄這般才俊,不論是誰見過,自然難以忘懷。不似小妹,長的一副眾生相,哪裡都有。一時不察,認不出來,那也沒什麼好奇怪的。」謝芳菲的這番話固然是為了自己的小命著想,帶一點討好的意味。但是也不會有人會認為言過其實。秋開雨身長玉立,容貌清俊,不殺人時兼有詩人的氣質,瀟灑出塵,實乃人中龍鳳。

  「秋兄,小妹時至今日才明白過來,實在應該感謝秋兄當日手下留情,沒有遷怒於人,痛下殺手。」原來當時自己的小命竟然危若累卵,千鈞一髮。現在才知道後怕,滿身的虛汗,可是眼前的危機還不知該如何度過,真是才下眉頭,又上心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秋開雨不語,心卻沉下來。想起當日那個身穿青衫瘦削的文弱男子,言笑晏晏,溫和舒適,只是因為說了一句「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這樣的好詩,自己心情大好,沒有下手殺之。所以說,凡是做事,絕不可憑一時的意氣,鑄成終生大恨。

  謝芳菲見他臉上神色陰晴不定,眸光陰冷,心下駭然。兩年前的秋開雨或許還會有一丁半點的心慈手軟,可是現在要他平白無故放過自己,恐怕難比登天。不由得臉露哀傷,長歎一口氣,低低淺吟「行道遲遲,載渴載饑;我心傷悲,莫知我哀」,吟罷,低聲問:「秋兄可還記得這句詩?」

  秋開雨當然記得,那時候的自己,終於完成雄圖霸業的第一步,忍不住感慨叢生,怎麼可能忘記!而周圍的桃花正開的如火如荼,如星星之火般燎原開來。暮煙漸起,美景佳詩,使得身邊的春色倍增……,他揮一揮手,似乎想將過去的那段偶遇揮之而去,不留任何痕跡。忽然在謝芳菲對面坐下來,笑容如煦春風,語氣卻完全相反:「依霏兄!秋某向來不會因為憤怒而殺人,自然也不會因為顧念舊情而不殺人。」性子真是陰晴不定,變幻莫測。謝芳菲心下凜然,感覺有蛇滑過自己的脊背,一片冰涼。他這話擺明是不會放過自己了。

  謝芳菲勉強笑笑,良久,只得長歎:「凡是身居要職高位者,理智總是大於感情。」回過神來,轉頭對秋開雨說:「罷了!秋兄,我剛才一直在問自己,人活在世上,似乎在某些時候,總會存在一些比生命更重要的東西吧?不過,絕大多數時候,自然沒有什麼會比生命更好。你說呢?」

  謝芳菲這麼一番沒頭沒尾,不知所云的話,秋開雨聽起來卻有些興趣,眉毛挑了一挑。生命誠可貴,但是有沒有比生命更可貴的東西?或許有些人認為有,有些人則認為沒有。

  謝芳菲漸漸冷靜下來,自己自然是處在絕大多數的時候,所以要想盡辦法保住小命。俗話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秋公子,我真正的名字叫謝芳菲,人間四月芳菲盡的芳菲。我們來做一樁交易如何?」

  「哦?謝姑娘,不知是什麼樣的交易可令你對著秋某還能有恃無恐?秋某很感興趣呢!」秋開雨不為所動,靜觀其變。

  謝芳菲站起身來,輕柔但是清晰的說:「秋公子是做大事的人,尋常物事自然看不上眼。天下時勢不久將有大變,不知秋公子可有應對之法?」若自己能未卜先知幫一幫他,不知他能否饒過自己一命?

  秋開雨看著謝芳菲,淡淡笑說:「謝姑娘,自魏晉以來,天下的時勢沒有一天不在變化。」

  謝芳菲看著他,點頭說:「不錯,數百年來的分裂割據,改朝易代,的確沒有一天不是動盪不安的。」回首若無其事的繼續說:「明帝身體微恙。不知道秋公子可知道?」這對他應該是一個極重要的情報。

  秋開雨直至此刻才真正對這個話題感興趣起來,走近問:「不知謝姑娘又是如何得知這麼重要的事情?」如今朝內局勢未明,明帝蕭鸞的健康狀況自然是眾人關注的焦點,明裡暗裡不知道有多少人伺機而動。

  謝芳菲暗自吐舌,蕭鸞現在自然是健健康康的,可是不久就要微恙了。故意裝作一副莫測高深的樣子,問:「秋公子是否相信星宿五行之說呢?凡是大事降臨,上天總是會有對應的預兆告知世人,以示懲戒。專諸之刺吳王僚,彗星襲月;聶政之刺韓傀也,白虹貫日;要離之刺慶忌也,蒼鷹擊於殿上。莫不如此。將來的事上天早有預兆,警示眾人。」

  秋開雨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謝芳菲心中暗暗好笑,想要騙倒秋開雨這麼一個聰明絕頂的人物,非得使盡渾身解數不可。幸虧這番胡說鬼扯只適合用來瞞騙聰明的人。一般來說,越是才智高明之士,越容易自作聰明。誰叫這時候的人相信這些呢!秋開雨再怎麼神通廣大,無所不能,受時代所限制,亦逃不開這個範疇。

  謝芳菲神情凜然不可侵犯:「陰陽五行裡,東方木也,其帝太嗥,其佐句芒,執規而治春;南方火也,其帝炎帝,其佐朱明,執衡而治夏;中央土也,其帝黃帝,其佐後土,執繩而治四方;西方金也,其帝少昊,其佐蓐收,執矩而治秋;北方水也,其帝顓頊,其佐玄冥,執權而治冬。萬事萬物莫不符合陰陽五行之說。擅長者,自然可預先窺破天機,早做籌畫。自古以來,便有人能預測將來發生的大事,順天應命。芳菲不才,卻還有一點用處。目前的局勢,晦安不明,一片混沌,其中的紛繁複雜難以盡述。若我助宮主一臂之力,儘量爭取有利的地位,事後,不知宮主可否饒過我一命?」

  「照芳菲姑娘這麼說,萬事萬物都有其不變的命運,冥冥之中早有定數。既然如此,又豈是人力所能改變的。芳菲姑娘自相矛盾呢。更何況,秋某一向逆天而行,恐怕要叫芳菲姑娘失望了。」秋開雨仍舊一幅施施然的樣子,表面上仍舊笑著,笑意卻沒有達到眼睛裡。語氣漫不經心,有點不屑。單憑謝芳菲三寸不爛之舌,誇誇其談,秋開雨怎麼會輕易相信這些虛無縹緲的所謂預言之說。

  謝芳菲立時便發覺自己大錯特錯。似秋開雨之流,雖然一樣野心勃勃,不過手段卻大不一樣。只會採取寧可錯殺,亦不可放過的手段,不作其它無謂的猜想。縱然他相信自己,只怕到事後也是個鳥盡弓藏的下場。秋開雨身為魔道的「邪君」,行蹤飄忽,行事獨斷專行。與蕭衍大不一樣,自然不需要芳菲所謂的幕僚出謀劃策。這招用來對付蕭衍還差不多,好歹他表面上擺出一副求才若渴的模樣。謝芳菲想用對付蕭衍那套對付秋開雨,自然行不通。

  謝芳菲察言觀色,明白他根本不相信自己,任你說的天花亂墜,也不能打動他分毫。況且等不到齊明帝蕭鸞一命歸西,自己的小命早先完蛋了。此類人物關心的惟有眼前的利害關係。秋開雨還不大看的起自己,認為自己只不過花言巧語,搬弄唇舌而已。沒有任何事實依據,自然是不肯信的。既然遊說這一關行不通的話,真正能打動他的只有那件東西了。謝芳菲暗歎了一口氣,最壞的情況也不過如此。以後不知道要牽扯上多少麻煩,想躲都躲不開。只不過,日後的麻煩和眼前的性命比較起來,孰輕孰重,該如何取捨,自不必說。

  她走到秋開雨跟前,仰頭看著他,臉容平靜,低聲說:「秋公子,你日後自然知道我所言非虛。你既然不相信我這番話,我也不多說什麼。」說著微微停頓了一下,眼神銳利起來,雙手交握,緊接著說:「不過,太月令呢?太月令!秋公子一定是感興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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