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七寶明月樓 | 上頁 下頁
一三〇


  「那你想怎麼辦?裝鬼嚇她?你嚇著了嗎?沒有!反而變成了裝神弄鬼的小丑!」勃長樂已經失去了再與他多說的耐心,可是看著這個十三歲的少年那副冷傲倔強的表情,和那雙如同燃燒著熊熊火焰般的仇恨的眼睛,他沉默下來。沒有人比他更能體會到長歡的心情,沒有人比他更能體會到錦繡心裡的恐懼。長歡憎恨著海明月,所以連帶著萱兒也變成了他仇恨的人;錦繡覺得自己受到了威脅,所以害怕萱兒對她的超越。就連他自己,也是一直在試探,一直在揣摩,他一直一直都想要知道,太后的底線究竟在哪裡?接近萱兒,與她交往,這些太后都沒有阻止,甚至是默許,可是她到底會不會將萱兒留在宮裡呢,還是想要她自己選擇?萱兒入宮到底是為了什麼,如果是為了見到親生的母親,那為什麼她還能這麼沉得住氣?

  「皇兄如果覺得她是無辜的,為什麼也在利用她?為什麼刻意接近她?難道不是想要用她來牽制太后?說到底,皇兄跟長歡,又有什麼區別?」

  「放肆!」

  七皇子無聲無息地站了半晌,最後還是淡淡地道:「難道長歡說的不對?」

  他說的對,當然說的很對!正是因為他說的都是事實,才讓勃長樂的心好像在陽光下融化的冰塊,一陣熱一陣冷,一陣滾燙一陣徹骨的寒。七皇子還是那副天真的面孔,仿佛片刻之前所說的那些話不過是勃長樂的幻覺,只有他自己知道,這個弟弟,並不像他表面看上去那般純良。芭蕉葉上的露珠悄悄滾落下來,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勃長樂的心情已經微微放鬆,慢慢揚起平日裡最常見的懶洋洋的笑容,卻無端讓人心裡發涼,「小七,皇兄一直以為你很天真,看來,你知道的真不少啊……」

  七皇子一時有些心驚,但是他還是繼續說完自己想要說的話,「長歡斗膽,提醒皇兄一句,站在你眼前的那個美麗的少女,她不是你該喜歡的女孩,她是我們共同的仇人,請皇兄不要為她動搖了心智!」

  「喜歡她?朕嗎?」出乎意料的,勃長樂的瞳孔突然收縮,冰刺般的眼神落在七皇子的身上,使得長歡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肩膀。

  「朕不會愛上任何人。」他頓了頓才繼續說道。 七皇子終於像孩童一樣,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似地看著眼前的皇帝。

  「如果你所說的,是父皇對待海明月那樣的愛情,那實在是沒有什麼意思。所有人都曾親眼看到,父皇多少次心痛的歎息,換來的不過是她輕蔑的笑容。父皇是多麼偉大的男人,可是就在這種毫無意義的愛情中變得愚不可及,人生還在盛年時就已經喪失了歡愉,未來一切美好的希望全都化作泡影。就算他成功了又如何,讓感情成為一個男人的主宰,讓他甘心受到自身意志以外的鬼東西的驅使,這樣的事在朕眼前發生,你以為朕會重蹈覆轍嗎?」

  七皇子低下頭,「希望他日皇兄也能記得今日您所說的話!」

  勃長樂看也不看他一眼,便轉身離去,他根本沒有必要回答他的問題。

  ……

  這邊錦繡公主還是不依不饒,「你不會以為自己是七皇子殿裡的,本宮就管不著你吧?竟然敢慢待本宮,害得本宮差點摔傷,今日若不懲罰你,反倒顯得本宮沒有威儀!來人,將這個賤婢拖下去打二十板子。」

  萱兒沒有想過要開口,橫豎她要打、她也躲不過,早已有內監過來拉她,突然,不遠處一個男子的聲音冷冷道:「錦繡公主大清早就在這御花園裡懲罰別宮的宮女,怎麼也不叫朕來欣賞,真是好大的雅興!」

  內監頓時鬆開了手,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錦繡公主臉色變了變,換了一張俏麗的笑臉,上前去想要挽住來人,「皇兄今天怎麼有空來花園裡賞景,是錦繡唐突,驚了聖駕,還請陛下贖罪。」

  萱兒下意識地抬頭看了一眼,頓時愣了愣,很快又低下頭。勃長樂也沒在意她有沒有抬起頭來,已對著錦繡道:「怎麼皇妹要懲罰宮女麼?她犯了什麼錯?」

  這已經是皇帝第二次來解圍,萱兒心裡終於明白,為什麼上一次覺得那聲音如此耳熟,因為這個自稱「朕」的人,跟昨晚坐在屋頂上曬月亮的人,根本是同一個!她垂著頭,看著自己被染得紅豔豔的指尖,有些微的不敢置信,她不是沒有懷疑過他的身份,只是沒有想到他居然就是她要找的勃長樂!誰會將給她染指甲的人與皇帝聯繫在一起?!

  「也沒什麼,她做錯了一點事情,我代七皇弟教訓她一下而已。」錦繡不自然地笑了笑,嘴角天真的笑容有一瞬間的發僵。

  「既然只是小錯,就免了罷。過幾日是父皇的冥誕,宮裡不宜用刑。」勃長樂輕淺地笑笑,眼睛裡卻無甚笑意。他都這麼說了,錦繡哪裡還敢說什麼,只能訕訕地應了聲。

  「從今往後,她就不是琅清殿的宮女了,小金子,將她領著吧。」

  萱兒眨眨眼睛,敢情他這意思,她的差事,升了?

  內監小金子領著萱兒離去。眾人紛紛松了口氣,皇帝背身立著,遠遠看著萱兒離去的背影。

  錦繡公主勉強笑起來,「既然如此,錦繡先告退了。」她身後的宮女內監們正要跟著自己的公主離去。

  勃長樂突然冷聲道:「跪下!」

  眾人驚慌失措地重新匍匐在地,連錦繡公主身子一軟,都跪了下來。勃長樂瞧也未瞧上一眼,仿佛沒有看見自己血統高貴的皇妹正與卑賤的宮女內監們跪在一處。

  「從今日起,宮中所有的秋千一概派專人管轄,再出現這樣的事情,不管公主出沒出事,朕都饒不了你們!聽清了?」

  宮女內監們面面相覷,只敢連聲道:「聽清了。」

  錦繡公主愣愣地跪在原地,看著自己的皇兄走遠,直到身邊的宮女來扶,才發現自己膝蓋發軟,冷汗涔涔。

  七九

  萱兒在七皇子同意她被錦繡公主借出去的時候就明白,七皇子絕不是他表面上看上去那樣傻傻癲癲的,甚至於他這麼做,極有可能是借公主的手整治她而已。可若是問她是否傷心,是否難過,那就半點不會,能夠傷害到她的人,必然是她的朋友,而七皇子這個人,雖然她憐憫他,照顧他,卻還不會不自量力想要去做他的朋友。只是她以前沒有防備過他,乍一發現他天真癡傻的外表下,竟藏著這樣一副心腸,也不免心裡冷颼颼了一陣兒。

  原來宮裡,是這樣一個地方。

  「你在想些什麼?」

  萱兒一抬眼,銅鏡裡勃長樂正目不轉睛地看著她。「陛下,奴婢在想,今天天氣真好。」勃長樂淡淡笑起來,銅鏡裡的萱兒,正安安靜靜地為他梳頭,她的手臂輕輕抬起,露出半截晶瑩的手腕,纖長的手指魚一樣俏皮地穿梭於他的髮絲間,時不時露出鮮豔光澤的指尖。漸漸的,他的黑髮變得平伏整齊,他心裡微微一動,脫口問道:「你以前常給別人梳頭?」

  萱兒愣了一下,誠實道:「奴婢只會給自己梳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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