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七寶明月樓 | 上頁 下頁
一二〇


  海藍的眼睛一直看著她,從他的眼睛裡看不見怨恨,看不見憤怒,只看見一片黑暗。但是因為她的幾句話,重又燃起了希望。他突然激動起來,突然用力握住了她的手,顫聲道:「你說,我們還有機會在一起是不是?」他的聲音已經喝酒喝得嘶啞,連身子都因為激動而顫抖不已。他抓著她的手,像是抓到了救命的稻草。

  七寶看著他充滿希望的眼睛,慢慢地、堅定地搖了搖頭,「過去的一切,已經沒了。」

  海藍怔怔望著她:「沒有了?」

  七寶沉默著,很久很久也不說話,忽然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一鼓作氣將自己的真心告訴他,她一字字道:「因為我的心,已經變了!」

  海藍像是突然被人重創,身子一震,愣愣地看著她,沒了半點反應,沒了半點聲音。

  七寶艱難地笑笑:「我知道,真話永遠傷人,但是,我不想騙你。」

  海藍的手握得很緊,七寶感覺自己的手幾乎要被他捏碎,他斷續地道:「你……你……真的愛他?」

  七寶點了點頭。

  海藍看著她,眼前還是令他魂牽夢縈的那張清麗絕俗的面孔,他的耳畔仿佛又響起當初她溫柔乖巧的軟語輕笑,不過短短的兩年,她所說所想,就已經離他遠去,捉摸不定,觸碰不著。

  為何她轉眼間就已變得如此陌生,讓他連認都不敢認。海藍那雙愛笑的眼睛也變得空空洞洞,他茫然凝視著她,喃喃道:「好,你很好……」

  他反反復複顛來倒去地將好字說了許多遍,七寶始終不言不語,不作任何解釋。他終於松了手,喝了一杯酒,才像是鎮定下來,「現在我才知道,原來我才是你們中間多餘的那個人,不過是自作多情……自作多情……」

  七寶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她在想,若是當年他沒有走,若是他一直陪在她身邊,她是不是至今跟他在一起,不會愛上賀蘭雪,不會面臨如今這兩難的局面。她作出決定的時候,竟然是半點沒有想到海藍的,這時候她才明白,海藍只是過去,一段隨著她的記憶而消失的過去。她對他,甚至連抱歉的情緒都少有,她本不欠他什麼,走的人是他,丟下她的人也是他,現在再追悔,又有什麼用。

  她找他,不過為了一個交代,不過為了他口中曾經提到過的,囑託他照顧她,保護她的那個人。

  如果這個人當真存在,那是不是,就是海明月。

  女人一旦變了心,當真是十頭牛也拉不回來。

  海藍動也不動,就像是已經傷透了心,卻還記得問她,「那你還來找我做什麼?」他的心裡,可能猶自還抱著一絲希望,一點微薄的可能。

  「我要進宮。」七寶咬著嘴唇,緩緩接著道:「我要見她。」

  這句話,海藍像是已聽不見,不會聽,他沒有聽到自己想聽的話,只能接著喝酒,喃喃道:「賀蘭雪,我本該殺了他的……」

  七寶吃驚地看著他,「若是要怪,就怪我好了,是我不再喜歡你,是我錯了,就當是我對不起你,不要責怪我哥哥!」

  海藍突然笑起來,笑得很酸楚,嘴角彎起熟悉的弧度,可是七寶還來不及想起往日他開朗的笑容,卻覺得他此時的笑容裡帶著一種說不出的譏諷之意,也不知是對世事無常的譏笑,還是對七寶這般緊張賀蘭雪的譏笑,或是根本,就是對他自己的?

  「什麼對不起,什麼對得起?我本不該這麼蠢,本不該徒自惹人厭煩!」

  「戰場上,我總想著,要早點回到你身邊,因為你在等我,原來這些,不過是我自己的一廂情願……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他聲音顫抖,沒有繼續說下去。也許他想說,早知如此,就根本不該離開。也許他想說,早知如此,離開了就根本不該回來。也許他想說,早知如此,還不如戰死沙場,總還懷著一份希望。也許,他根本是想說,早知如此,當初不必相識。

  他沒有說下去,七寶也永遠不能知曉,他想說的,到底是什麼。令他痛悔的,究竟又是什麼。她只知道,她的感情不是善舉,不能隨便施捨。感情是沒有定數,沒有原則,沒有道理可講的。她肯做的,能做的,不過是對他坦白。

  「你想進宮?」

  七寶回過頭來,一位錦衣公子站在身後。

  他目光直視著她的眼睛,像是在探尋她的真心。七寶誠實地點頭,「是,我想進宮。」

  勃日暮坐下來,絲毫也沒在意,這桌椅是否已擦拭乾淨,這地方,是否配得起他高貴的身份,他的心思早已不在這些上頭,他已聽見七寶對海藍說的那些話,此時他心裡忽然覺得有點酸酸的、悶悶的,慢慢地舉起一杯酒,很快地喝了下去。他沒有問她,進宮做什麼,不管她到底是想要做什麼,是為了見她母親一面,還是對孔家的仇恨不能忘懷,他都可以預見,她進得去,未必出得來。

  不是未必,是可能再也出不來。

  他忍不住試探地問道:「你也許不知道,宮裡……」他正不知該怎麼說,七寶已打斷了他的話,淡淡說道:「不管那裡如何,我都非去不可。」

  勃日暮看了一眼低頭不語,只顧著喝酒的海藍。他正在拼命想將他自己灌醉,藉以排遣那無可奈何、無法忘記的痛苦,他迅速移開眼睛,沉聲道:「如果你真的要進宮,我可以安排。」

  七寶的眼神顯得很詫異:「你為什麼要幫我?」

  勃日暮笑了笑,笑得很苦澀:「我不是幫你,我是幫我自己。」

  幫助自己,恢復理智。

  「我要成親了,七寶。」

  明親王世子勃日暮,已請旨賜婚,娶賀蘭家長女。

  七寶愣了愣,似乎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對她說這些,她只笑了笑,「恭喜世子。」

  她竟然說,恭喜世子……勃日暮忽然大笑了起來,大聲道:「聖旨還沒下,我還沒告訴別人,這是我收到的第一句恭喜!值得紀念!」他很快地仰頭喝完—杯。

  海藍已伏倒在桌上,酒壺已空,他手裡還是緊捏著酒杯,喃喃道:「是啊,這是一件喜事。」

  勃日暮目光轉向店門外的一片黑暗,緩緩道:「你不用感謝我,我本就欠你一回,這回,我們兩清。」

  「你……什麼時候想動身?」

  「我還有事沒有做完。」七寶臉上的笑容瞬間轉為勉強。

  勃日暮收回視線,低頭轉著手中的酒杯,像是一下子對這酒杯著了魔,良久才道:「我等著。」

  直到七寶走了出去,他也沒有抬起頭來。

  海藍的拳頭緊握,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強迫自己坐在位置上一動不動,他明明恨不得立刻追出去,乞求她不要走,留下來,再給他一次機會,讓他挽回,讓他彌補,讓他們可以在一起。可是,他最終還是倒在桌子上,像是喝得爛醉的人,因為他已明白了她的心,因為她已經明確的,拒絕了他。

  他再沒有資格,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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