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七寶明月樓 | 上頁 下頁
八八


  海英望著梅太妃跌跌撞撞、倉促離去的背影,心中湧起一陣又一陣的酸楚,卻不知道是為梅太妃,還是為了太后。

  皇帝是什麼病,沒人比海明月更清楚,他當然死不了,他不過是遵照那個野心勃勃的先帝留下的遺詔,定期服用六匹葉參寶、火靈芝和冰母草熬成的藥湯,如今不過是藥性的短期反噬,他不但死不了,過了今晚這一關,他還能健康長壽,百毒不侵,這是賀蘭家用來交換賀蘭雪性命的其中一小項條件。這恐怕是天下最後一顆六匹葉人參了,都貢獻給了如今這個剛滿十三歲的皇帝。

  坐在小皇帝的床邊,看著他富有生氣的臉露出只有病人特有的脆弱,海明月不由自主握住了他冰涼的手,輕聲喚著他的名字。

  小皇帝汗珠滾滾,細長的眼睛睜開,吃力地笑笑:「母后。」

  聽到這一聲母後,海明月突然眼眶發酸,心裡厚厚一堵牆轟然倒塌,對這個一手帶大的小皇帝,她並非沒有感情,但是,剛才為什麼會全然忘記了這一份感情,忘記了這個孩子對她的信賴。

  「沒事的,很快就不疼了。」海明月握緊了他的手,如同躺在床上的,是她親生的孩子一般關愛。

  ……

  「梅太妃,太后已經進去了,您回去吧,外面風大,別等了。」門口的宮女好心勸道。

  「不,除非她答應。」梅太妃素喜豔色,裝扮從未如此淡雅整齊:袍子是新的,宮服是新的,連頭上的珠翠、絹花也都一絲不苟,唇上還點了朱紅,只有臉色是蒼白的,眼神中的焦急也無法掩飾,宮女輕輕歎了一口氣。

  另一邊的賀蘭府,籠罩在一片愁雲慘霧中,同樣是燭火通明。所有的侍女僕人全部被趕到外宅,飯菜一律送到門口。七寶所住的房間,除了賀蘭雪、玉娘和一個侍女外,任何人都不能進去。那名侍女是賀蘭雪從京都好不容易找來的曾經患過傷寒病的人,玉娘也是兩歲時候得了病卻僥倖活下來,而這種病,得過一次再患病的可能就極小,所以她果斷地停了繡樓的生意來幫忙。老管家堅持不肯走,一定要留下來幫忙,賀蘭公子也不肯讓他沾手,只是吩咐他去外面熬藥,不允許進入七寶的房間。

  每天換下來的巾子、床單、被褥。都要在院子裡面煮沸消毒,這都是大夫千叮嚀萬囑咐的,那侍女還要在屋子的各個角落灑石灰水。玉娘進進出出,將管家熬好的藥送進去。賀蘭雪是衣不解帶的守在七寶的床邊。

  七寶接連高燒不退,只要一清醒就嘔吐不止,什麼也不能吃,連湯藥都很難喂下去,要賀蘭雪半扶半抱,玉娘硬將藥灌進她嘴裡,可是很快就又往外吐,賀蘭雪捏著她的嘴巴,玉娘含著眼淚給七寶喂藥,每次這個時候,玉娘都有落淚的衝動,她眼睜睜看著七寶一點一點瘦下去,俏生生的美人兒都沒了形,這種巨大的衝擊是常人都很難接受,她親手為她戴上釵冠,明明人幾天前還是好好的,可是現在渾身燙得要燒起來,胳膊上都起了紅色的斑點,而且有向全身蔓延的趨勢。她看了都不忍心,更何況是賀蘭雪。

  她本來以為最先接受不了的人肯定是賀蘭公子,無論如何,玉娘也無法想像賀蘭雪能做到這個地步。

  「繼續喂,不能停!」賀蘭雪盯著她顫抖的手,神態從容、平靜,目光裡含著一種成熟的冷峻,眉宇間的憂慮早在大夫確診病情的那一刻不復存在。玉娘看著燒得滿臉通紅的七寶,手一抖,黑色的藥汁突然全部灑在抱住七寶的賀蘭雪的手上,她一下子愣住。

  「你再耽擱下去,只會害死她!」

  玉娘淚水奪眶而出,她立刻擦掉,一芍藥喂下去沒多久七寶就全部吐出來,弄髒了被褥,賀蘭雪將她輕輕抬高,想要將被褥抽出來,玉娘趕忙放下藥碗,想要來幫忙,被賀蘭雪隔開手,「你出去吧,這些天辛苦你了。」

  玉娘也的確無法再忍住淚水,看了床上神智不清的七寶一眼,幾乎是奪門而出。她無論如何不會想到,七寶會感染上這種病。應該就是上一次被劫持的時候,那間廢棄的屋子裡面曾經有過傷寒病人,不然一直被小心照顧的孩子,怎麼會感染這樣嚴重的病。看著七寶連話都說不出來,就算有片刻清醒的時候也只能看著她可憐兮兮的笑笑,她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淚水,那時候她生病,娘親尚且未去世,一直陪伴在她身邊,可是如今七寶的身邊,卻沒有一個至親。偶爾七寶在燒得迷迷糊糊的時候,會喃喃叫著乳娘,只有賀蘭雪會緊緊握住她的手,直到她睡著。

  得傷寒者,十之八九會沒命的!玉娘是僥倖,那侍女也是他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痊癒者,那七寶呢,還能那麼幸運嗎?

  賀蘭雪在玉娘心裡,一直是神仙一般的貴公子,她和管家都不會想到,賀蘭公子竟然會為七寶做到這個地步。為了方便照顧她,賀蘭雪不能離開太遠。只要她半夜一有動靜,他便馬上起來察看,立刻幫她換掉吐髒的被褥,毫無嫌棄。寒熱交作的時候,七寶幾乎沒有一刻能得安寧。惡寒發顫時,他總是把她緊緊抱在懷裡;發熱煩躁時,他為她換洗擦身,臉上從沒有半點厭倦的神色,卻一日比一日更憐惜驚痛,只恨不能以身代之。

  就算是至親,也不過如此了吧。

  七寶燒得迷迷糊糊,什麼都不知道,可是玉娘都看在眼裡,更加覺得感動不已。她默默禱告上蒼,一定要讓七寶好起來,讓她以後不要辜負了賀蘭公子的一番情意才好。

  日復一日,七寶的病情終於稍稍好轉,他們還以為災厄已經過去,心中都歡喜不已。誰知道沒過一個晚上,七寶竟然連藥湯都已經灌不下去,賀蘭雪一直守在她身邊,任由玉娘怎麼勸都不聽,整整半個月,他都守在她床邊看著她。為了防止七寶長久地躺著,背上會生出褥瘡,賀蘭雪就盡可能地抱著她,讓她靠在自己身上安寢,除非必要的換洗,賀蘭雪從未離開過,有時候他只能坐著睡一會兒,就要提醒玉娘來喂藥,明明所有人心裡都知道已經沒有多大希望,他卻從來沒有放棄過,更不許任何人提起七寶的病情惡化的事實。

  連最有辦法的大夫都已經束手無策,賀蘭雪還是堅持讓七寶喝藥,幫她擦洗,大夫的藥沒用就硬扣下他,直到他想出辦法為止,鬧得那大夫哭笑不得,整日裡愁眉苦臉。

  這日煎藥的時候,焦大夫突然想起一件事,急問道:「賀蘭公子有沒有生過傷寒?」

  這話問的管家父女全部愣住,面面相覷。

  管家只知道,從他來賀蘭家到現在,是沒有的,那之前,他就不知道了。可是去問賀蘭雪,他卻只是淡淡說了一句:「小時候得過病。」

  到底得沒得過傷寒,這恐怕只有賀蘭雪自己知道了。

  五六

  崖上的竹屋在冬天總是格外的寒冷,每年到這個時候,顏若回就會覺得自己喘不上氣來,他近日總是窩在被子裡,已經多日未見陽光,原本美如良玉一般的臉都浮著病態的蒼白。紅衣女子走進來,看見他掙扎著要起床,趕緊幾步上前按住他:「怎麼了?」

  「惠姨,我胸口悶的厲害……」

  沒等他說完,被稱作惠姨的女子便走到窗口推開木窗,陽光一下子照進來,房內頓時明亮起來。顏若回終於舒服了一點,輕咳一聲後才道謝。惠姨放在桌邊的藥已經涼了下來,她端過來看著顏若回喝下去,才放下心。「藥君叮囑過,這副藥一定要按時吃。你不要總像個孩子似的,怕苦怕吃藥!」

  顏若回咽下藥,愁眉苦臉,「惠姨,真的很苦!」

  良藥苦口這句話,還真不是吹的,沒有這副藥,他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雖然心疾發作起來也很痛苦,但是總能熬過去。

  「惠姨,月君回來了沒有?」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