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七寶明月樓 | 上頁 下頁
四二


  「這是為什麼?」勃日暮根本沒想過她會拒絕。

  七寶實話實說:「我都認不出我父親,即便他真來找我,萬一他自己不出面相認,我怎麼可能來通知你。而且,你還要第一個知道,我更加不可能向你保證。他沒有出現以前,我什麼都保證不了。如果到時候你硬要訛我,不肯兌現這個承諾,那我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還是不要輕易許諾的好,你向我許諾,我難免要當真,萬一你到時候做不到,我不是要傷心難過?」

  七寶從來不向人輕易許諾,因為她總是瞭解生活中太多變故,諾言無法成真,被許諾的人難免要失望,既然如此,還不如什麼都不要說的好。

  她輕輕歎了一口氣,勃日暮心中微微一動,仿佛那口氣從他心坎上拂過,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從七寶的臉上轉到她的肩膀,看來十分瘦小的身體,似乎承擔了很多男人都未必能夠擔下的艱辛,他的手顫動了一下,突然生出一種欲念,想要輕輕摟住她的肩膀,不知道如果真的這樣做了,會是什麼樣的觸感,是不是和她頸上裸露出來的肌膚一樣美好誘人,勃日暮這麼胡思亂想著,心裡居然綺思不斷,鬼使神差一般,他居然問出了風馬牛不相及的一句話。

  「你喜歡海藍嗎?」

  七寶露出錯愕的表情,看得勃日暮恨不得一口咬掉自己的舌頭,明明是在談正經事,他為什麼要牽扯到這個問題上去。

  她喜歡海藍嗎?七寶心裡也沒答案,如果說這些待她好的人當中,真的要找出一個最真心的,七寶覺得除了海藍,再沒有旁人了,那麼,他向她表白,她為什麼還在猶豫,這個問題,連她自己也不知道,更加無法回答勃日暮。在她心裡,能活著有飯吃有床睡,就已經是很好很好的生活,如果要去奢望別的,她不敢想——

  勃日暮見她躊躇,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反而覺得喜悅。眼前的少女眉目如畫,卻還一臉迷惘,顯然對於情之一字並沒有真正開竅,可憐海藍一片癡心,對一個還沒懂得什麼是愛情的小女孩來說,似乎是錯付了。

  但是勃日暮卻覺得高興,非常高興。他半點也不為自己的友人難過,在他心中,海藍跟七寶並不匹配,因為海藍並不瞭解她,賀蘭雪也不瞭解她,他們都當她是好哄騙的小姑娘而已。

  他兀自開心,卻沒想到,就算七寶還沒有真正喜歡上海藍,跟他明親王世子,又有什麼關係?真是替他人擔憂,白白浪費一腔熱忱。

  「七寶!」

  七寶聞聲望去,不遠處賀蘭雪孤身站著,正冷冷向這邊看過來。

  「哥哥?!」七寶再沒看勃日暮一眼,小鳥一樣飛身撲過去。

  又裝樣!這個死妮子!勃日暮眉頭不悅地擰了擰,他眼睜睜看著七寶雀躍地撲到賀蘭雪懷裡,看著賀蘭雪臉上終於露出一點笑容來抱住她。

  這一刻,勃日暮不高興,剛才還開心得不得了的心情一下子蕩到穀底,七寶對賀蘭雪的熱情,絕非是裝就能裝出來的,她明明知道這個人心思複雜,別有所圖,卻還是與他這麼親近,根本看不出半點隔閡,這兩個人的關係,真是奇妙之極。

  賀蘭雪抱住七寶,才覺得心裡稍稍安定下來。「你到處亂跑什麼,剛才哥哥去找你,卻聽賀蘭憐說你自己玩去了,要是丟了怎麼辦?」

  七寶笑得很燦爛,膩在賀蘭雪胸口,吐了下舌頭,「怎麼會呢,這裡又不是郊外,七寶不會迷路的。」

  賀蘭雪無奈地牽著七寶走開,七寶乖乖地任由他牽著走,她不禁偷偷回頭看了勃日暮一眼,看他還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

  宴會真是冗長,完了以後還要互相寒暄完畢才能走,七寶昏昏欲睡,她掀開簾子,看哥哥站在車外,與那些貴族子弟一一告別,突然覺得自己這個哥哥其實活得很累。

  他站在人群中,面上也有些微笑的樣子,可是看起來卻與別人並不相同。站在一群錦衣公子當中,一身月牙白的賀蘭雪多少顯得有些太素,卻莫名讓七寶覺得自己的哥哥要遠遠比他們都有氣質。雖然他身邊站了那麼多人,但七寶莫名有一種感覺,無論他和多少人站在一起,無論他露出什麼樣的表情,周圍都是空曠的,他好像是一個人,站在曠野中。

  寒冷荒涼,無色無香。

  這就是七寶並不怪責賀蘭雪的另外一個緣由,她總是覺得,自己的這個哥哥,十分寂寞可憐。他是賀蘭家的人,卻不與族人同住,他的家裡有好多好多的僕從,但是只有他是主人,七寶托著下巴想著,雖然她跟乳娘過得非常辛苦,非常艱難,雖然她有的時候要餓肚子,要忍受寒冷,但是她跟乳娘,是一加一等於二,而賀蘭雪,好像始終是一。

  所以賀蘭雪一上馬車,七寶就膩到他身邊去,渾然將那一夜看到的情景忘到腦後,她跟他在一起,從來不會去想他靠近自己有什麼目的,如果他真的是她的親生哥哥,不知道有多好,七寶真心這麼想著。

  如果是真的,就好了。

  賀蘭雪並不知道七寶心裡在想著什麼,他只是回憶著剛剛勃日暮對待七寶的態度,雖然站得不近,可是勃日暮那眼神,微微讓他心裡覺得不安。雖然他與七寶都避而不談那天晚上的情景,但是他不知道,那對七寶來說,是不是一個衝擊,心裡仿佛是希望她不要記得,又希望她能夠在意。

  ……

  年關很快過去,又是一年。

  正是初春時節,京都最熱鬧的光景。街道上叫賣聲此起彼伏,飯菜的香味不時從一家家飯館中飄出來,路人只要聞到香氣,便覺得垂涎欲滴。

  店裡的夥計忙得手忙腳亂,抬眼見又進來一行人,心裡叫苦不迭,臉上還要笑模笑樣迎上去。招呼著那群人進來,誰知道偌大的桌子,那群人卻並不坐下,只有在中間的一位錦衣公子,獨坐其中。其他人都是隨從模樣,垂手而立,十分恭敬。

  小二心知這是大主顧,趕緊上前招呼:「不知道爺您吃些什麼?」

  那錦衣男子一進來,眾人的眼光早已集中到他身上,他卻是半點不以為意,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他輕勾嘴角,扇子一指:「照他們那一桌,照樣來一份!」

  他聲調並不高,卻十分悅耳,引得小二向他所指的那一桌看去。

  那桌子上坐著的是一男一女。男子二十上下,相貌十分英氣,一雙眼睛微微眯著,似笑非笑的模樣。雖然只是一襲藍衫,卻神采飛揚,衣著並不華美,卻很有幾分貴氣,讓人不敢小覷。另外的女子則是背對著這邊坐著,纖腰一束,鬢髮如雲,不知是什麼模樣。

  那年輕男子聞言微微露出詫異,向這邊投來一眼,頓時笑出聲來:「七寶你看,咱們又遇上他了!」

  這一桌坐著的,正是海藍和七寶。

  七寶並沒有回過頭來,背對著勃日暮猛翻白眼,陰魂不散啊陰魂不散,自從那次宴會,這個傢伙就像是背後靈,成日裡跟著她,她在哪裡出現,不出半個時辰,這廝準時趕到。海藍邀她來喝茶,從來沒有一次見不到這傢伙,最最讓人煩的,是他每次都——

  「這麼巧啊——」勃日暮言笑晏晏,扇子輕輕一揮,明明是對著海藍說話,目光卻不由自主落在七寶身上。

  關鍵是,他每次都是這一句,讓七寶滿腹怨恨無處發洩,無恥啊,無恥啊,這人忒無恥,果真是至賤者無敵,勃日暮每次這麼一說,海藍和她總是不好意思拒絕,下面總是會——

  「難得偶遇,不如並桌如何?」

  又來了又來了,誰來救救她,脫離這廝的魔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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