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絲洞38號(86)_衛風

八六

　　隔了兩重院子，可以聽到裡面吹吹打打，鼓樂喧鬧。

　　我覺得很不真實，跟個鬧劇似的。就算三六找到了宋書生的轉世，宋書生還記得她嗎？不培養培養感情就要成婚，這個……未免不妥吧？

　　灰大毛回過神來，急忙向敖子恒和鳳宜行禮。他也挺怕鳳宜的，不知道這個食物鏈上他們的關係是不是也如此對立，不過他和敖子恒可就熟了，一見他眼圈都有點紅，問長問短。

　　我們穿過院子，鼓樂聲越來越清晰。裡面到處都紮著紅綢，看著竟然讓人覺得很刺眼，很突兀，並沒有感覺到喜氣。那些鑼鼓也讓人覺得十分刺耳，吵得不行。

　　我從來沒見過這山莊裡還有這麼多人，都換了紅色打扮，來來往往，好不熱鬧。我們站在廳外面的時候，正好廳門口一個看起來像是蟋蟀的傢伙扯著嗓子喊：「吉時到……有請新郎新娘啊——」

　　我讓他的高嗓門兒給嚇了一跳，再朝廳裡看的時候，右邊屏風後轉出來紅色的人影。三七穿著一身桃粉色，扶著三六。三六一身猩紅衣裙，我認識她這麼久就從來沒見她穿過這麼豔的顏色，豔得簡直跟鮮血一樣。她頭上蒙著紅紗，慢慢地，一步步地從屏風後頭走出來。三七嘴角含笑，一抬眼卻看到了廳門外站的我們，表情一下子變成了愕然。

　　這可不是發呆的時候。

　　好在三七片刻就恢復過來了，並沒有先過來招呼，而是扶著三六就在廳堂中間擺的錦墊上跪了下來。

　　然後就聽有人說：「老實點兒，快過去！」

　　隨著和現在這喜堂氣氛格格不入甚至是很煞風景的吆喝，有人推搡著一個被捆得結結實實的大粽子似的紅衣人從左邊進來。

　　那人頭上頂著紅巾，身上穿著紅袍，腳上還是紅靴，和三六一般紅，胸口還系著一朵大大的紅綢花，但是連著綢花系在身上的不是紅綢帶而是麻繩！

　　旁邊還有個聲音在喊：「喂喂！你們快放開我家公子！你們這無法無天……嗚嗚……」下面的話都被一塊破布給塞住了。

　　這回輪到我愕然了。

　　那兩個莊丁押出來的被捆得結結實實的大紅粽子，可不就是我剛認識沒多久的李書生嗎？旁邊那個被押著堵上嘴觀禮的不就是他的書童莫書嗎？

　　我的天……

　　沒想到三六強搶的居然是我認識的人啊。

　　這可讓人有點不大好意思。

　　畢竟……畢竟我的臉皮兒可沒那麼厚實，要是陌生人，我就沒多大感覺。不過李書生和我們才一起吃過飯的，勉強也算得上相識的人。看他被捆成這樣，實在，呃……

　　鳳宜大馬金刀地走進廳去，在右排的椅子上坐了。廳裡右邊聚的多半是三六莊子上的小丫頭和小廝，多半是蟲子變的。左邊席上也有幾個穿著光鮮的，看上去頗有修為的妖精觀禮，大概是三六請來的。

　　蟲子哪有不怕鳥的？鳳宜往右邊一坐，那裡的小丫頭小廝無不噤若寒蟬，慌張退避，鳳宜周圍頓時空出一片地方來。敖子恒也跟著過去坐了。

　　我看看左邊，那邊的我一個也不認識。

　　算了，我還是坐右邊吧。

　　我在敖子恒下首的位子坐了。

　　三六和三七都朝這邊看來，那個李書生也朝這邊看。我正說他怎麼不喊不嚷呢，這會兒離得近，他的嘴裡也給塞上東西了。兩個莊丁押著他在三六旁邊的紅錦墊上下跪。他頗不願意，膝蓋硬想挺直。可兩個莊丁按他一個總不會按不住啊，他再不情願還是給按著跪倒了。

　　三六這事兒辦得可真不怎麼漂亮。

　　我有點彆扭地在椅子上左右扭扭，灰大毛俯耳過來，對我和敖子恒說：「敖大哥，師父，那書生昨天給抓來的，原來沒捆。他晚上還想跑呢，還真讓他給跑出去了，不過沒跑多遠又給抓回來了，然後才給捆上的啊。唉，我說三六師叔這事兒辦得……可不怎麼漂亮。」

　　大毛啊！你真不愧是我教出來的徒弟，和你師父我的看法如此一致，我也覺得這事兒辦得實在不妥當。三六你除了捆人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先施個迷魂咒什麼的，讓他心甘情願自己拜了天地，往後的事嘛，反正過日子，時間長了估計書生也就認命了，總比現在你和一個捆成粽子的新郎拜堂要光彩體面吧？

　　那個蟋蟀一串串地說吉祥話，「……良辰佳景，天作之合，情比金堅，玉成姻緣！一拜天地，三生上有姻緣！跪！」

　　墊子上兩人都跪好了，蟋蟀又接著喊：「一叩首——」

　　三六盈盈地拜了下去，那兩個莊丁也按著李書生叩頭。李書生挺倔，不願意低頭。我在旁邊看著那兩個莊丁的狠勁兒都替李書生覺得脖子疼。

　　李書生也不笨，好漢不吃眼前虧，你就拜了又怎麼樣？省得受這個罪了。硬挺著，死要面子活受罪，脖子頸骨別撅折了啊……

　　鳳宜又低聲嘿地一笑。

　　這個鳥吧……就算耳朵再遲鈍，也能聽出他的譏諷之意，不過三六當然知道他不好惹，自己現在又是新娘子，不好說什麼，三七嘛……她自然更不會說什麼了。偏這時候鼓樂聲也停了，他這聲冷笑我估計整個廳的人都聽見了。

　　叩首三回，第二拜。

　　「二拜日月，萬物總有情意存——」

　　莫書那個小子被硬按著在一旁觀禮，可憐的小孩，眼睛瞪得跟銅鈴似的，眼看眼珠都要掉出來了。有個詞兒怎麼說來著？對，目眥欲裂……嗯，很猙獰，很沒有美感……

　　他的目光忽然和我的目光對上了，他先是一愣，然後露出求懇的焦急地神情，身體不停地掙動，喉嚨裡發出模糊不清的嗷嗷的聲音。

　　我明白他的意思，這倒不需要什麼心有靈犀。他是懇請我幫忙阻止這婚禮。這個……雖然有句話叫幫理不幫親，可是我可不能這麼幹啊。三六和我的交情，這個……我怎麼能壞她的好事呢。

　　第二拜也完了，第三拜。

　　「夫妻對拜——」

　　三六轉了個方向，李書生也被押著轉向三六。

　　新郎新娘相對著跪倒，一個新娘歡喜帶羞意，一個粽子……算了，不說也罷。

　　「一叩首！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白頭偕老，風雨同舟！」

　　李書生掙扎得更劇烈了，那場面我都轉過頭不忍看。

　　「二叩首！夫妻恩愛，舉案齊眉。早生貴子，相敬如賓！」

　　我看看敖子恒，敖子恒看看我。

　　這會兒我都沒注意看敖子恒的表情。

　　他的臉色沉重，似乎……似乎有什麼非常煩心的事一樣。

　　「子恒，你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

　　他看著我，似乎欲言又止，又轉頭去看李粽子。

　　「三叩首——」

　　敖子恒忽然站了起來，聲音清朗地說：「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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