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盤絲洞38號 | 上頁 下頁
七四


  我已經被打擊得說不出話來了,無力地擺擺手,李書生動作麻利地又背朝我躺下來了。

  奇怪的時間,奇怪的地點,奇怪的書生……

  我自認為是個很正常的妖怪,對於這種超出我理解範圍的狀況,實在是缺乏應變能力。

  我把自己身上的水變幹,然後從葫蘆裡掏出一個小酒壺來,咕咚咕咚灌了兩口。

  我覺得我十分需要酒精來讓我安定一下或著說是刺激一下。

  是不是我睡太久了,人間的情況與從前大不相同?還是我從來沒瞭解過這個世界的人間,對妖怪們到底是什麼態度?

  我被突然出現在我身邊的小書童嚇了一跳,「你幹嗎?」

  「姑娘……你這酒,好香啊,是什麼酒?我從來沒聞過這種酒香。那個,能不能讓我也嘗一口?」

  我發現這一對主僕的神經都不正常,那個書生的態度根本不像一般人見了妖怪的態度,自然得好像我就是個阿貓阿狗。這個書童肯定也知道了,可是眼見他對我也沒有半分興趣,他只對我手裡的酒壺感興趣。

  「這是猴兒酒,就是山裡的猴子采了山果存在洞裡,天長日久而釀出酒來的。」我喝的這個當然不能給他。我從葫蘆裡又拿了一個和我手裡一樣的小酒壺,「這是鼠兒酒。」

  「這個……難道是老鼠釀的酒?」小書童在我兩隻手的酒壺上看來看去。

  「不是老鼠,是松鼠。」我又拿出一塊餅,「這才是老鼠做的,我管這個叫百果餅,因為老鼠什麼糧食都偷,摻在一起做餅子,說是百果那是絕不誇張的。」

  灰大毛做這個最拿手,雖然餅子看起來外表一樣,可是因為裡面用的糧食和果子不一樣,一隻只的味道都不同。每個餅子都有巴掌大,灰大毛用模子印成不同的樣式,葉子式、花朵式。圓的、方的精緻得堪稱藝術品。

  我又從葫蘆裡拿了兩個盤子放下,把百果餅放上頭,和鼠兒酒一起遞給那個小書童。

  「哎呀,這怎麼好意思啊。」嘴裡說著不好意思可是手上的動作卻絕對不慢,一手抓起餅,可另一手想抓酒壺的時候卻抓了個空。

  書生嘖嘖稱讚,「這酒香清而不膩,綿長悠遠,真是難得的好酒啊!想不到山中野鼠還有這等釀酒的好手段!」

  我又有點兒傻眼。

  剛才我拼命想和這兩個傢伙搭訕,結果被無視得那麼徹底,這會兒一把酒拿出來,這兩個人馬上如蒼蠅逐臭……好吧,這比方不恰當。

  不過要早知道這是兩個酒鬼,我剛才還費什麼勁哪我!

  「喂,你們不怕這是我用妖法變的酒,喝了你們就都被迷了神智喪了性命嗎?」

  小書童哈哈一笑,「嘿,不是我誇口,我……」

  書生重重咳嗽一聲,說:「醉生夢死才不枉風流啊。」

  小書童低頭喝酒,不再說話了。

  他剛才想說什麼?讓李書生給攔回去了?

  「說起醉生夢死呢,我倒知道,世上是真有這種酒的。」

  「哦?」書生露出好奇的表情,「真有這樣的酒?單聽名字已經讓人覺得黯然神傷,想必這酒必定不流於凡俗。」

  「是啊……」我想起很久以前的那部讓人既看不懂又莫名其妙想一看再看的電影,講述的是一個蒼涼寂寞的故事。

  第一次看是在大年夜,熱鬧不堪的晚會後面還有這部片子等著,我沒有看到二十分鐘就睡著了。

  依稀記得一片荒涼,風吹過大漠,孤獨的男人,枯瘦幹萎的樹,一個鳥籠,光影迷離……

  一個不知道為什麼孤獨的人,一個不知道為什麼等待的人,一個不知道為什麼遺忘的人。

  等到想回頭的時候,才發現連愛都成了灰,再也沒有什麼值得銘記。

  「那種酒,喝了之後可以讓你忘記從前的過往。」

  我想,也許我該喝的不是猴兒酒或鼠兒酒。

  我應該給自己釀一壇醉生夢死。

  如果那樣的話,起碼我不會像剛才那樣被這個奇怪的書生吸引。

  他讓我想起小道士。

  這兩個傢伙挺能喝,我們腳邊一會兒就丟滿了空酒瓶兒。這酒得來不易,可喝起來真容易,度數也不算太高,入口又綿厚香醇,也難怪他們對瓶吹得這麼歡。

  不過酒也沒白喝,起碼我知道這位李書生是到京城趕考去的,帶著小書童已經趕了大半個月的路了,這一路吃不好睡不好,這樣的酒更是沒見過。他們的家鄉在南方,京城的地界靠北方了,雖然天還沒真正冷起來,可是還是覺得處處都不太習慣。

  「是吧?南方和北方飲食和氣候都不一樣,過不慣也是當然的。」

  「哎,妖怪姑娘你到此地做什麼?」

  小書童的舌頭有點大了,說話含含糊糊起來。

  「我來這裡看個老朋友……像你們這麼奇怪的人我還是頭一次遇到。是你們特別奇怪,還是現在的人都很奇怪啊?」我倒還頭腦清楚,不過覺得腦袋也有點輕飄飄的。

  「我們哪裡奇怪啊?」小書童嘿嘿笑,又偷摸了一瓶酒。

  「不怕妖怪,還能在一起坐下喝酒喝得這麼痛快……」

  「嘿,不是我誇口,我見過的妖怪那可不在少數,想當年我……」

  書生又咳嗽一聲,小書童立刻又改了口,「想當年我可聽說過不少妖怪的事兒,也不覺得有什麼好嚇人的。那種什麼吃人的迷魂的惡妖惡鬼畢竟是少數嘛。」

  燭光映得李書生臉上有些紅撲撲的,眼睛也水汪汪的。

  「行了,你們不說就不說吧,反正我也不是那麼好奇想知道。」我站了起來,看看一地瓶子,想了想,又放下四瓶酒,「這個給你們留著路上喝吧,相見一場,也算是我的一點心意。」

  「哦,好,姑娘請慢走……」

  書生站起來,雖然身子有點兒晃,可是腳還站得穩穩的,眼神兒也沒有半點迷糊。

  他送到廟門口,外面雨還很大,我想了想,伸手一招,外面樹上一枝枯枝飛了過來落在我的手心,晃了一下變成了一把油紙傘,「這個給你們用吧,出門在外晴雨不定,該備一把傘的。」

  他也沒客氣,就這麼接了過去。

  我轉頭出了廟門,雨雖然大,卻沒有能把我淋濕。

  突然聯想起一個很有名的傳說來了:白蛇傳,也是妖精書生雨中相會,留傘……那個啥,有借有還,也就有來有往,後來就勾搭起來了……

  我回過頭,書生還站在廟門前臺階處,我擺擺手說:「這個傘,不用還了。」

  李書生微微一笑,那雙眼的眼角斜挑,似乎跟要飛起來一樣神采流動。

  我轉身回去。

  從宋公廟回三六的山莊,以我的速度片刻就到,不過我卻走得很慢,順手在路邊折了根樹枝給自己變了把傘,一步一步,聽著雨打在傘面上,聽著雷聲在樹林上方滾過,天漸漸要亮了,我才走回山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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