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絲洞38號(71)_衛風

七一

　　我坐下來了。

　　這個擲子棋和我們現代玩的飛行棋差不多，不過棋盤棋子顯然是施過術的，我也拿了兩枚銅錢和她一起玩，看誰先到終點就算贏，不過一路上會遇到的災禍可真不少，我們兩個都是商人，帶著財貨上路，一路上會有洪水、山賊、小偷、大風，甚至還有官差勒索和妖怪欺騙，總之，想帶著自己的財貨好好地到終點可不容易。

　　我很快忘了自己的煩惱，專心地和三六一起玩起來，三七撥著手裡的一架琴，可以聽出來琴聲和她的心緒一樣無聊。

　　「三七，一起來玩吧。」

　　她嗤地笑了一聲，「算了吧，我沒你們兩個這麼有閒情逸致。」

　　「其實你是不會吧。」三六又擲下一枚銅錢。

　　三七霍地站起身來，「嘿，我玩這個的時候你們倆還不知道在哪兒亂爬呢。」

　　於是我們三個圍著棋盤開始玩棋。

　　其實這個棋沒什麼技術方面的因素，只是靠運氣的。玩了半下午，我們三個玩得興起，各有輸贏，總體來說沒什麼高下之別。

　　晚餐我們美美地飽餐了一頓京城裡的名菜，比如一道罎子肉，燜得極入味，肉入口即化，嚼都不用嚼，味道鮮美得很。還有一道叫琵琶火腿的，也相當不錯。灰大毛又左右開弓大快朵頤，一桌上就瞅他撒歡兒。三六吃得不多，酒也沒有喝。

　　等飯菜撤下去，我們三個坐在庭院裡把酒賞月，三六還是喝茶。

　　我記得她以前不忌酒的，怎麼現在過得像個出家的僧道一樣。

　　三七給我使個眼色，我也就沒有直接向三六打聽這個問題。

　　大概……一定是有什麼原因，而且是複雜的會令人不愉快的原因。

　　我們三個在月光下小聲說話，喝著茶和酒，品嘗精緻的點心。

　　一瞬間我覺得我們似乎又回到了初到桃花觀的時候。那時候生活多簡單，無憂無慮。

　　唉，對著一輪明月，滿園清風，我也開始多愁善感起來了。

　　「人生若只如初見……」

　　「你說什麼傻話呀，河水總得向東流淌，時光也是如此。你要真這麼想，那你和誰都見一次之後別再碰面了，那就不會有以後的相見和緣分了，那可真是人生一直如初見。」

　　我撇下嘴，「你不諷刺我你難受啊？」

　　三六挑挑眉，「我一看你這副懶相就有氣。當年別人修煉你就偷懶，到現在還是整天一副睡不醒的樣子。」

　　「我平時不這樣兒，昨天晚上是喝多了，所以今天才沒有精神。」

　　「行了，別找理由了。你還當我們不知道啊，你修煉非得趁雷雨天，別人都躲起來的時候你次次都不在窩裡。」三七打個哈欠，「你們睡不睡？」

　　「你們都知道？」

　　「廢話，就你那點兒事兒還以為別人都猜不出來？你以為旁人都和你似的那麼傻呀。」

　　我還能說什麼？只能嘿嘿傻笑。

　　三七指著三六的鼻子，「你說她傻？我看你也不聰明。為了避劫，給自己弄個小廟，引著附近的村民來供奉香火，還時不時弄個什麼風調雨順的吉兆，照我看也是自找麻煩的事。那點香火功德能抵多少災？再說，要有道士什麼的來找麻煩，把廟一砸你什麼也撈不著。」

　　三六轉過頭去不說話。

　　「你居然還把那個廟起名叫宋公廟，你真是……」三七搖搖頭，一臉的不贊同，不過她的不贊同表情也是很溫和的，還是很像《紅樓夢》裡完美的寶姐姐。

　　那三六難道像黛玉嗎？合著我又像誰啊？

　　她倆都漂亮，我不是。大概我練的功法不具有美容功效吧。

　　這麼說來她們大概早猜到我是怎麼練功的了？也不是我要隱瞞她們，是敖子恒囑咐我不要說出去的。

　　三七拉起我來，「哎，要不要去看看三六裝神弄鬼的那個小廟？」

　　她笑嘻嘻地說：「來來來，反正閑著沒事做，去給她添點香火去。」

　　三七拖著我騰身而起，輕飄飄地越過院牆。身後三六哼一聲，「你們兩個給我回來。」

　　她在後頭追，我們在前面，飛得也不高，只是高過樹梢一點兒，甚至腳底就擦著樹梢的葉子而過。

　　心情似乎也長出了翅膀，變得異常輕盈。

　　三七的披帛是輕紗質地，被風吹得飄舞起來。被月光一映，像是水晶一樣剔透，從我們之間飄過。她的臉在輕紗的那一邊，看起來隱隱約約，似真似幻。

　　「站住！不許胡來！」三六追了上來。

　　三七一指下面，「到了。」拉著我朝下落去。

　　前面果然有一座不大的小廟。夜色清冷，這間廟也有說不出的淒涼。

　　「進去看看啊。」

　　「三七！」三六落在我們身後，聲音已經不是一貫的清冷，而帶著隱約的怒氣了。

　　清冷的月光下，我可以看見那座廟的簷下掛著一塊牌匾，上面寫著宋公廟三個字。

　　好像……嗯，我們到這兒來是有點不太好。

　　如果真像三七說的，三六喜歡那個姓宋的書生，自己改名叫宋薰，又建這個廟，八成有紀念意義。

　　大概不想被我們亂闖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那個，我們別進了。」

　　「為什麼不進？」

　　三七回頭看看三六的臉色，「我覺得哪兒都可以不看，這裡是一定要看的。」

　　三六歎了口氣，「算了，你們想看就看吧。」

　　三七搖搖頭，「你當我是真想看這個廟嗎？我只是不願意你總是抱著一個渺茫的希望不放。就算你在他魂魄上能做些手腳，但是那種術法有沒有用卻沒有驗證過，你想等多少年呢？如果那個標記再也不出現，一百年，兩百年，你都要等下去嗎？我們是妖，他是人，修煉才是我們的正道。情愛不過是路上的一道風景，我們終究要朝前走。可是為風景所迷，在原地停留不動，就不對了。」

　　我怎麼覺得這話的意思……說的不只是三六，嗯，似乎在場的人人有份啊。

　　三七，我還記得三七剛問過鳳宜的消息。

　　鳳宜這麼多年還是念念不忘，這話說三六，何嘗不是說她自己。

　　至於我的事，我想她多半也輾轉得知一二。

　　這話何嘗不是說我呢？

　　為什麼女妖都得多情啊！跟上輩子我聽過的傳說裡一樣。什麼白娘子啊，天仙配啊，還有《聊齋》裡，幾乎每篇都會出一個或幾個多情的女妖女鬼……看來也不全是蒲老爺子在YY，虧我上輩子總覺得他老人家總把美豔女妖女鬼塞給窮書生其實是為了滿足自己的某種不可告人的YY心理……

　　我們三個站在宋公廟前，相對無言。

　　同是天涯淪落人……不，是淪落妖，和尚別笑禿頭，誰都不比誰好多少。

　　「進去看看吧。」

　　三六先進了廟，一揮袖子，廟裡的蠟燭都亮了起來。

　　這是間不大的小廟，只有一間屋，正中的神龕的位置上只放著一塊木牌，供桌上放著燭臺、香爐，還有兩碟子果品。看樣子擺在這裡已經有幾天，糕點的表面都已經幹得裂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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