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絲洞38號(57)_衛風

五七

　　「廢話，我要死了你現在見的是鬼啊！你怎麼受的傷？」

　　「可是我親眼看到師父你被道士給……給殺了。那些道士好生可惡，要鏟平我們桃花觀，擺下這麼個滅妖陣法，那劍在陣法上頭越壓越低，要落下來的時候，滅妖陣就會將桃花觀裡所有的同門殺掉，幸好敖公子他在這兒作法，才能拖延到現在，這些不是我的血，是敖公子的……」

　　我轉過頭，又喊了一聲，「子恒！」

　　風雨中敖子恒站得筆直，卻一動不動，對我的喊聲充耳不聞。

　　「敖公子他現在聽不到聲音。他聽我說完你的死訊，臉色大變，就擺了這麼個祭壇，把眼睛耳朵鼻子都封住了，他說這是逆天借力，所以……」

　　用不著他解釋，這個我懂！

　　敖子恒借給我的書上，我看到過。沒有那個功力卻要施展這樣的法術，那是不死也要脫層皮。

　　「師父不可！」灰大毛拉住我不讓我上前，「敖公子說了不可驚擾他，除非他自己停下來！」

　　「碧水潭的其他人呢？」

　　「敖公子把水府封了，他們全出不來！」

　　我急得都快吐血了。這一個兩個的都發瘋，這叫什麼事兒！敖子恒你以為你是誰？把旁人都顧好了，就是不顧自己。

　　你以為你是什麼天將降大任的角色，要先眾妖之憂而憂嗎？還是……

　　我轉頭看看灰大毛，他一雙小鼠眼骨碌骨碌轉動著，從敖子恒身上又轉到我身上，接著再轉回去。

　　敖子恒他是以為我死了，所以才這樣做的嗎？

　　我心裡面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

　　我從來沒有哪個時候像現在這樣憎恨自己。

　　我沒有力量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反而讓關心我的人一次又一次為我付出。

　　李柯因為我被關了這麼些年，敖子恒又因為我而陷入險境。

　　在這個殘酷的世間，並不是你想與世無爭別人就會放過你。

　　命運步步緊逼，即使一退再退，終究會退無可退。

　　我抬頭向上，大雨從天傾落。

　　我想要變強，變得很強。

　　強到不會再失去。

　　不能總是這樣一次又一次無能為力。

　　「師父，我們怎麼辦？」

　　「剛才子恒吩咐過你什麼？」

　　「敖公子……敖公子他說，讓我守著，不許人打擾。」灰大毛抹抹通紅的眼睛，「不然我就去找那個道士，替師父你報仇了！」

　　就他這樣的去一百個也是白搭，還不夠道士塞牙縫。恐怕敖子恒也是想到這一點兒，才會這樣對他說。

　　要不然，就憑灰大毛這點兒道行，他有什麼本事為敖子恒護法？要真有道士過來，還不是白給？

　　許多細碎的雷電光芒在雲裡竄動，敖子恒只能讓這些雷聚集在此處，並不能精確控制這些雷電去襲擊道士們那道困住桃花觀的劍網。雖然他衣襟上都是血，腳下也是……但卻事倍功半，道士們的劍網雖然進度緩慢，卻仍然越收越緊。

　　桃花觀已經危若累卵。

　　「大毛，你沿這個方向走，一直走，會看到棵大榕樹，樹底下有個人，是我用蛛絲護住的，你……」

　　我說到這又停下來，搖了搖頭，「算了，你站遠些就好。」

　　我仰起頭來，兩手捏法訣，一手指天，一手指地。

　　我能感覺自己的身體裡，有一股吸力正在丹田緩緩地旋轉。

　　那股吸力轉得越來越快，範圍也越來越大，我全身的力量都有點兒不受控制地被一起卷了進去。

　　「師父，師父！你要幹嗎？你可別也犯傻啊！」

　　不是犯傻。

　　有的時候，有些事情，你明知道前面是無底深淵，你也得向下跳。

　　哪怕是踩著刀山，也不能不前進。

　　我身體騰空而起，那股旋轉的力量像是在我的身體裡形成了一股龍捲風一樣，我已經無法控制它的速度和力量。它反過來卻要控制住我。

　　如墨般的雨夜裡，我的雙眼死死盯住圍困住桃花觀的那個陣法。兩手收了回來虛捧在胸前，我低叱一聲，「天雷無妄，興兵為師！收！」

　　耳邊傳來尖厲的嘯聲，無數的雷電炎光猙獰扭曲著，向我襲來。

　　我兩手張開，身體裡的那股氣旋飛速疾轉著，那些雷光不停地撲刺進來，氣旋的轉速陡然間又快了數倍。如同被大風吹卷撥動的風車，在這雷電的夾擊之下進入了瘋狂地疾轉！

　　我胸口劇痛，剛才沒癒合的劍傷又一次崩裂開來。

　　我不懂為什麼敖子恒要用雷電之力去對付滅妖陣。可是他博學多識，既然他願意拼了一身修為這樣做，那麼一定有他的道理！

　　別的忙我或許幫不上，但是……即使螳臂擋車，有些事，依然非做不可！

　　電光耀眼，雷聲轟響。

　　我已經沒有辦法控制那股螺旋勁氣，我自己反而像是要變成這氣旋一部分了，身體裡的力量急欲要找一個缺口沖出來，我雖然以前沒經歷過這種狀況，可我卻本能地知道，如果我真的控制不住力量，一定會被卷得粉身碎骨，碎得連骨渣都存不下來。

　　我看不到東西，聽不到聲音，耳邊是呼嘯的螺旋氣勁瘋狂旋轉的巨大轟鳴。

　　五臟六腑似乎碎成了一團肉泥，一瞬間我以為自己的魂魄又將要離開身體。

　　到極限了……

　　我幾乎已經感覺不到自己的動作，只是堅持著，用最大的力氣將這團瘋狂旋轉的雷電力量球拼了命朝外推了出去。

　　一瞬間我覺得自己聽到了清晰的碎裂聲，就像飽滿的氣球被突然刺破，那種爆鳴和巨大的空虛感，讓我幾乎來不及看到前方桃花觀究竟是什麼樣子，意識已經被黑暗吞沒。

　　我做了一個噩夢，無數的火從地下噴薄爆發，桃花紛紛墜落，桃樹被烈焰炙烤吞沒，火光熊熊，映紅了半邊天空。無數的鳥兒和野獸四散奔逃躲避這天劫一樣的災禍，道士們在狂亂中呼號奔走，有的衣衫被燒著了，然後在地下滾動著，卻無法得救。

　　誰也救不了誰。

　　似乎是地獄被打開了一道口子，無數絢麗而帶著詭異色澤的光柱沖天而起，無數恐怖的尖厲的聲音不但要撕破耳膜，還要穿透我的腦袋。

　　不！

　　這個噩夢太恐怖了，也太真實了！讓我醒來！

　　讓我醒來！

　　快醒來！

　　似乎我的怨念真的有一定作用，眼前陡然間又恢復了一片黑暗。

　　接著就是一片漫長的混沌，眼前再也沒有什麼真實和虛幻的分別，無數的光影，無數的聲音。知覺一時像浸在冰水裡一樣寒冷刺骨，一時又像放在火中一樣烤得幾乎要融化。

　　心底始終迷茫而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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