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絲洞38號(51)_衛風

五一

　　我快步繞過一叢水草，扳動了一塊岩石上的機關，然後從開了一線的門縫鑽出來，門在我的身後緩緩地合攏。

　　我穿過水面，雖然早就學會了分水咒，但我不想暴露出水府的防禦和位置。

　　敖子恒好心收留我，我自己又擅自離開，已經……

　　不能再給他，再給碧水潭找其他麻煩。

　　我腳步加快，那隱約可聞的笛聲到水面上更加清晰，離碧水潭還有點兒距離。

　　我順著笛聲向東走，那聲音越來越清楚了。

　　大概只有幾步遠了，笛聲停了下來。

　　我透過樹叢，看到有個穿青色道袍的人站在一塊石頭旁邊。

　　手腳微微顫抖，我聽到自己的聲音，都有點兒變了腔調，可能是因為心情緊張，激動……

　　我又向前走了一步，那個人回過頭來。

　　一切都在瞬息間發生，然後結束。

　　我一時竟然沒明白過來發生什麼事，眼前銀色的光一閃而過，只覺得胸口一涼，然後又變得灼燙，接著，看到猩紅的顏色四射飛濺。

　　前方那個穿著青色道袍的人，不是李柯。

　　長身玉立，劍華如水。

　　月亮升起來，照在他的身上，好像有一層融融的光。

　　是我曾經見過的，李柯的師叔，青蓮。那個看起來仙風道骨、修為又奇高的道士。

　　我抬起手來，徒勞地按著胸前不停噴血的傷口。

　　原來，蜘蛛妖的血也是紅的啊……

　　我抬頭看著那個道士，我就是不明白一件事。

　　「這曲子……你怎麼會？」

　　「這曲名叫《清平調》，是我教會李柯的。」

　　是嗎？原來是這樣啊。

　　我覺得眼前的一切變得模糊起來，搖晃不定。

　　身體重重地栽倒在一地血泊裡，我覺得有什麼熱燙的東西從眼睛裡流出來。

　　模模糊糊地聽到有人說話，

　　「我把它碎屍萬段，給師叔和師弟報仇！」

　　「這妖孽有劇毒，留下它還有旁的用處……」

　　體力和溫度都隨著鮮血流出身體，我的知覺漸漸變成了沒有止境的麻木遲鈍。

　　我最想知道的是，李柯他還活著嗎？他在哪兒呢？

　　但是……無論如何，一切都不重要了。他活著也好，已經死了也好，反正我都已經要死了，一切都沒有區別。

　　第十五章生死之際情傷人

　　我在腦海裡飛快地回想所有我知道的修煉方法，現在是雷雨的天氣，如果……如果我能抽取到雷電的力量為己用，也許我還能恢復！

　　如果他還活著，他大概早把我這妖怪忘記了。

　　如果他已經不在世上，那我現在就要去和他見面去了。到時候，我一定不能忘了說對不起。

　　還有，我得告訴他，我一直很想，很想他。

　　其實我還是希望他活著，哪怕變成像青華、青蓮這樣對妖怪毫不留情的討厭的老道……活著，總是好的，是吧？

　　忘了以前聽誰說過，其實臨死前一刹那並不痛苦。

　　那時候會想起很多從前的人和事，短短的瞬間，有的人可以回想過自己一生的浮光掠影。

　　這種說法是有道理的。

　　我想起桃花觀滿眼的桃花，風吹過來，蜂飛蝶舞，亂紅繽紛。

　　從一個人變成一隻蜘蛛，我很慶倖自己沒有凍餓而死，在桃花觀，我的日子過得很快活……還有，我認識了三六她們。

　　我看到敖子恒對我微笑……還有鳳宜那張驕傲的明豔的臉龐。好像，還有些東西……

　　很多的血，慌亂的喊叫聲，那些事情，似乎曾經發生過，可是我卻不記得。

　　還有李柯。

　　他遇到我，是我的不幸，還是他的不幸？也許對我們兩個來說，這相遇都是一個錯誤。

　　妖怪和道士就是天敵，不該有其他的關係。

　　可是李柯的笑容總在我眼前閃現，還有我們第一次相遇時候的畫面。他那時候很狼狽，眼神天真清澈。

　　還有，那一回他跑來通知我有危險。

　　要是那時候他不來……後面的這一切也就都不一樣了。

　　我的思緒和知覺似乎都消失了，眼前一片茫然的昏暗，一團團模糊的霧影遮擋在眼前。

　　我已經死了嗎？

　　死亡的世界到底是什麼樣的？有沒有黃泉路、奈何橋、閻羅殿、枉死城？

　　該去什麼地方？

　　忽然我發覺自己浮在半空，沒有身體。

　　我能看到，我還能聽到風聲呼嘯著刮過去，可是我沒有感覺。

　　我成了鬼嗎？

　　下方有一攤血，然後姓劉的道士和青蓮一起轉身離開。

　　我身不由己地跟在他們後面，就好像被一條看不見的線拴著，就好比，好比人放風箏，他們扯著線，我就是飄著的風箏，被他們扯著走。

　　他們走得很快，我就這麼跟在他們後頭。落腳的地方竟然是我來過的地方。

　　落雲觀。

　　我覺得腦子裡昏昏沉沉的，一時迷糊，一時清醒。迷糊的時候要想好半天才知道自己是誰，為什麼會在這兒。清醒的時候就用力地專心地看，看那些道士們的長相。

　　李柯呢？他會不會在？

　　道士們來得極多，和上次他們大舉來襲不同，上次只有青字輩的道士來這兒，這一次來的人卻極多，每間屋子裡都住滿了。

　　我沒辦法進屋子，感覺自己似乎是在屋簷處就被擋住了。也不能離劉道士很遠，感覺我就飄在他頭上三米左右。

　　道士們很緊張地畫符、打坐，還有幾個在院子裡練劍。

　　他們為什麼就是不放過桃花觀呢？五年前就來過一次，這一次，看來是不達目的不罷休。

　　姓劉的道士朝後院走，提著一個小小的簍子。他走動的時候，我也跟著向前挪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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