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絲洞38號(43)_衛風

四三

　　他比李柯要高一個頭，眉毛很濃，這種人就是不說話，也讓人覺得他脾氣很壞。

　　「你自己說出來吧，跟我說，跟你師兄師弟說，你在懷裡藏了什麼？」

　　李柯閉緊了嘴，一言不發。

　　「你自己說和讓我從你身上搜出來，可是完全不一樣的。」

　　這算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蜀山道規？

　　我這時候沒來得及多想，嗖的一聲從李柯衣襟中鑽了出來，我覺得我從來沒有跳得這麼高，跳得這麼快過。

　　但是來不及了。

　　那個青華的衣袖向我一兜，像是一個張開的口袋。我迎頭就撞了上去，一聲悶響，接著一隻堅硬的手一把就將我握在了掌心裡。

　　「原來不是什麼大事，可是你遮遮藏藏，擺明瞭心裡是有鬼！」青華毫不客氣，他比李柯高，那種俯視的架勢，輕蔑的斥責口吻，讓我心裡的惶恐都變成了鬱悶和怒氣。

　　我又沒做過壞事，我也沒害過誰，為什麼我和李柯在一起就得躲躲藏藏？我們已經要分開了，我要自己去該去的地方，為什麼這個道士還不肯放過我？

　　他的手緊緊掐在我呼吸的緊要位置，我憋得腿亂踢亂蹬，無法掙脫。

　　他……和小道士們不同，他是個會捉妖的道士……

　　不行，也許我會活活憋死。

　　就算是沉到水下的時候，憋住氣也不覺得難受，但是現在被掐住，感覺身體裡的靈氣一點兒一點兒地流失……

　　我覺得眼前漸漸蒙上了一層紅色的霧障，看出去的什麼東西都模糊了。

　　那個青華還在說什麼，我只能聽見一片嗡嗡的聲音，真吵……

　　快要死了……

　　這個念頭忽然出現在我混沌的腦子裡面。

　　剛才那種窒悶的痛苦漸漸消失了，身體像是變得特別輕。

　　不，是已經失去了身體的感覺。

　　那種感覺更加可怕。

　　除了思緒之外你什麼都失去了！

　　不，我不想就這麼死！我不想讓一個莫名其妙的道士決定我的命運！

　　這個念頭似乎催發了一股灼熱麻辣的感覺，像一顆炸彈突然在我的意識裡爆開！一瞬間所有的痛苦感覺又回來了，我想喊叫，想用盡全力去抓碎對我生命的威脅！

　　忽然間一聲長長的慘叫傳進耳中，然後我全身所承受的重壓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下，摔得七葷八素，半天回不過神來。

　　「三八，三八！你怎麼樣？」

　　不必喊這麼響……

　　難道他想讓人都知道我叫三八咩？

　　我翻過身來，天地終於又擱正了。

　　小道士們還被網罩著無法脫身，而青華道士則趴在地下一動不動。

　　呃……

　　我茫然地抬頭問李柯，「他怎麼倒了？」

　　李柯的目光有些複雜，可更多的卻是憂慮，「你……剛才做了什麼？」

　　我做了什麼？我也不記得了。

　　我爬過去看那個討厭道士的情形，他的臉朝下倒在那兒一動不動，手上烏黑，臉上一層青紫的顏色。

　　像是……中毒！

　　我轉頭看看李柯，他的神情告訴我，就是我想的那樣。

　　青華道士，是被我毒倒的嗎？

　　我怎麼一點兒印象都沒有？

　　我是咬了他，還是抓了他？

　　我……我有毒嗎？

　　忽然我想起第一次遇到三六和三七的時候，三七要救我，三六就說過，我是有毒的，而且似乎是很毒……

　　原來我是只有毒的蜘蛛，而且現在還毒傷了李柯他們的師叔……

　　怎麼辦？

　　我茫然而惶恐，李柯問：「師叔他怎麼了？」

　　「好像是……中毒了。」我聲音發顫。

　　「中毒？」他聲音高了三度，「你……你這毒致命嗎？」

　　「八成是。」

　　我隱約覺得，我可能不是一般的毒蜘蛛，說不定是劇毒中的劇毒，看青華道士中招之後立刻倒地就知道這毒很劇烈。而且和一般有毒的蛇蟲比，我還修煉過，算是一隻毒蜘蛛妖。這樣的毒，怎麼可能不厲害？

　　李柯猶豫了一下，儘量不讓自己去看另外那四個小道士的神情目光，「你有沒有解藥？」

　　我搖頭，「我今天才確信自己原來是有毒的……我也不知道我剛才情急拼命，是抓他了還是咬他了，總之……總之……我都不知道這毒是怎麼跑到他身上的，又怎麼會解毒？」

　　李柯的神情變得極其複雜、沮喪、氣惱、憂慮……他忽然說：「你快走吧。」

　　「什麼？」

　　「跟著保護考驗我們的應該不止青華師叔一個人，我們蜀山應該會有別的人儘快朝這兒趕來，你快走吧。」

　　「不行啊，他要是死了……還有，你們還被捆著不能動，要是有危險，你們怎麼應付？」

　　忽然一道青色的光弧劃過我們頭頂的天空，李柯看了一眼，神情立刻變的焦急，「這是我們門裡的信號，你快走吧。若是我不去找你，你絕不能來找我！」

　　我覺得胸口好難受，比剛才被那道士掐著不能呼吸還要痛苦。

　　「那你怎麼辦？」

　　我走了，卻留下他在這兒，還有被我毒倒的青華道士，就算我這個蜘蛛腦袋再小再笨，我也知道這不是李柯能應付的嚴重過錯。他怎麼面對同門？怎麼向師長交代？尤其是，這個道士中毒這麼深。他當著另外四個小道士的面讓我快走，這……這些罪過根本不可能逃過！

　　「快走啊！你真想死在這兒嗎？我不會死的！咱們將來一定會再見面！」

　　我急得直想抓地刨坑，看能不能刨出個點子來解決眼前的困局。

　　「你這該死的蜘蛛精，一直花言巧語迷惑我，現在還對我師叔下毒！你好不惡毒！我真是瞎了眼。若是我……」

　　他嘴裡說的話聽起來憤恨怨憎，可是眼裡的神情卻是既不安又焦慮，他的眼神在不斷急切地催促我：逃！快逃！

　　快！

　　快逃！

　　我最後看了他一眼，咬咬牙轉過身，朝著樹林的方向疾奔。

　　李柯說，他不會死……應該不會死的。

　　可能會受罰，可能……可能會再被關起來，關很久很久……

　　一瞬間我真想回去，我的錯我承擔，不能讓他一個人面對接下去的一切。

　　可是，我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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