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絲洞38號(10)_衛風

一〇

　　我直覺，我被雷劈沒有死反而覺得特別舒服的事，好像太與眾不同了，最好是不要講出來。

　　「大家都怕打雷啊？」

　　「是啊。普通的雷雨大家倒不懼，就怕是誰的雷火災劫到了，妄動妄為自己也會跟著遭殃。」牡丹師姐歎了口氣，「我有個好姐妹叫姚黃，就是被天雷火擊得形神俱滅，魂魄無存……我們辛苦修煉，以求有朝一日能白日飛升。可是天道之下，妖想成仙得道哪有那麼容易，天雷劫不過是最常見的一道坎，還有許許多多的關卡……你見識少，道行淺，更得處處小心，知道嗎？」

　　「是，師姐。」

　　她沒再繼續說，把我送回屋裡，囑咐我不要隨便出去，就轉身走了。

　　我自己則在屋裡興奮不已，打滾，跳躍，甩出一條絲來蕩秋千。

　　我剛才的經歷實在是很……哈哈哈，也許我的修煉方法就是這麼與眾不同，被雷劈了反而全身舒服得不得了，身上現在暖洋洋的好像充滿了力氣。

　　瞅著院裡沒人，我又爬了出去，連爬行的時候腿好像都特別有力氣，距離沒有變，可是我的速度卻提高了許多，很快又爬回庭中那棵桃花樹上。

　　可是這會兒雨很小了，雷也沒了。

　　我十分不甘心，看著西面山頂那兒的天還顯得黑黑的，沒准……那兒還打雷？

　　好吧，我現在跑得比原來快很多，要去西面山頂應該也不算很遠，說不定能趕得上。這次不好好把握機會，不知道下次挨雷劈是幾時了……

　　我火力全開八腳齊上地趕路，然後在前進中還摸索到彈跳比爬動要省力而且要快速，從一片樹葉彈到另一片樹葉上，蜘蛛的身體異常輕盈。

　　啊，好，這兒還在打雷，雖然雷光也不算很強。

　　我爬上一株高高的樹頂，四仰八叉躺在樹冠上。

　　沒錯，現在用四仰八叉形容我的姿勢再合適不過了，八條腿都叉開，當然是八叉。

　　也許雷電也很善解人意，我擺好姿勢，就有一道電光疾射下來。

　　啊啊，舒坦舒坦……就是肚子還是覺得好脹。

　　難道我是用肚子來消化吸收雷電裡的力量的嗎？

　　蜘蛛的腸胃有這功能嗎？

　　我搞不清楚，反正閉著眼躺在那兒等雷劈……呃，這種狀況說起來是怪異了一點兒，但是這種修煉方法真是省力省心。

　　不過也沒過多久，天上的雲漸漸變薄變少，雨細了，雷也沒了。

　　我一骨碌爬起來，果然異常舒服！神清氣爽！

　　我抖抖身上的雨珠，從樹上扯一根絲蕩下來，胸口那種滿足感幸福感簡直像癮君子剛美美地抽完一頓鴉片煙……這比喻破了點兒，可是真的，我從來沒這麼舒服過啊！

　　不過俗話說得好，樂極要生悲。我還沒從喜悅裡回過神來，忽然間正蕩得開心的蛛絲「啪」的一聲從中而斷。

　　沒等我想明白那堅韌的蛛絲怎麼會斷，伴著呼呼風聲，有人喝道：「何方妖孽，吃我一劍！」

　　「啊！」

　　狗急了跳牆，兔子急了咬人。這蜘蛛要是急了，一時間爆發出的潛力也不容小覷。我在空中嗖地轉了彎，一下子鑽進了草叢裡面。

　　「妖精快出來！」

　　然後就是草被打得劈啪亂響，我躲得很深，透過草葉縫隙，看到一角藍布袍子，青色直口布鞋上沾滿了泥漿，看起來像是走了很遠的路。

　　那袍子看起來很像道士穿的……

　　啊啊，不是吧！我這麼一隻小小的從來沒做過壞事的蜘蛛，怎麼會惹來除妖的道士呢？

　　先不提我心虛膽怯，那個在草叢裡來去打草的傢伙，忽然一腳踩滑，撲通一聲坐倒在地。

　　「啊！」道士痛呼一聲，但是聲音聽起來倒很脆……

　　簡直像小孩子的聲音。

　　我大著膽子探頭看，可不就是個小孩子嗎？看起來不比敖子恒大多少，頭上梳著髻，插著根木簪，藍布袍子上又是水又是泥，臉蛋很白嫩，眉清目秀，唇紅齒白，又是個可愛小正太！

　　本來我是挺害怕的，可是看到這個道士年紀這麼小，拿著的又是一把看起來只有尺把長的小桃木劍，明顯是個超幼齡的見習生，我的膽氣倒是漸漸地壯了。

　　「嗚，嗚……」

　　咦？小道士自己怎麼先哭起來了？

　　他就坐在地上也沒爬起來，抬起手掌，自己一邊哭一邊往上吹氣。

　　喲，這手是在哪兒劃的？好幾道深口子。

　　仔細看看，小道士夠狼狽的，道袍下擺也撕爛了幾處，再加上很髒的鞋子，有點兒散亂的頭髮，疲倦的臉……看起來像是長途跋涉，很久沒休息過了，怎一個慘字了得？

　　對了，桃花觀附近沒有道觀……

　　這個小道士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小道士看起來沒怎麼吃過這樣的苦，一邊哭一邊給自己手上的傷吹吹又吹吹，除了這個似乎就不會幹別的了，桃木劍也扔在一旁。小道士哭了一會兒，還小聲喊：「師父，我好怕……師兄，你們在哪兒啊……」

　　呃，難道是個迷路的道士？

　　我覺得好矛盾。

　　還沒擺脫上輩子作為一個人的心態，看著一個迷路的小孩子在這兒哭……我實在不忍心坐視不管。可是，可是現在我不是人，我是只蜘蛛，和他不同類，而且他剛才還要拿桃木劍砍我……

　　小道士越哭越傷心，從「嗚嗚嗚」變成了「哇哇哇」，從師父到師叔師伯師兄全喊過一遍了，大顆大顆的晶瑩淚珠掛在白嫩嫩的小臉兒上，實在叫人很不忍啊。

　　我忍了又忍，最後還沒忍住，慢慢從草叢裡爬出來。

　　「喂，你別哭啊。你是不是迷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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