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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32、心意豁然

  暖陽高照,金燦燦的光芒投在新發芽的柳枝上,幾朵粉色野花竟然從草叢中探出頭來,顯示它生機勃勃的姿態。這裡是北詔境內,初春來臨,跟薄雪未融的銀暝一比,顯得格外溫暖怡人。

  第二日,馬車裡的氣氛較前段時間輕鬆許多,瓦兒對冀哥哥表露的神情和話語多了份理解,常會悄然細心地觀察他的一舉一動,連眼神都不願意錯過半個。銀冀覺得好笑,心生暖流,他的小瓦兒有什麼心思能瞞過他?只希望馬車上所說的話,她能對將來發生的事做好心理準備,也不要忘記自己所言。

  瓦兒脫了棉繡鞋,將裹了白襪的小腳擱在軟塌上,身子斜斜地靠在銀冀身上,手指間還夾著一顆酸棗,半睨著眼睛一派悠閒。銀冀任由她倚靠著,英挺的面容隨著馬車的滾動越來越冷峻。他知道,很快就要抵達北詔王宮,可能不需要一個時辰了……

  昨日跟她談話,他便堅定下了決心必須這樣做——此後,他人前人後都得對她冷漠,將一切關愛必須深深隱藏。敵暗我明,以他為目標的人極可能首先想到尋找軟肋,而瓦兒如果以前是他的軟肋,以後絕對不能是。他只想保護好她,減少後顧之憂,所以越是對她無所謂,她就越安全,這才似乎保護她最好的辦法。

  心收得很緊,疼痛抓住了他,如針一般刺進心臟,熬人的心絞之症又發作了。同一時間,兩道深幽的藍光從眼中閃過,藏著不為人知的痛楚。

  瓦兒沒有回頭,看不到他臉上的掙扎。她小嘴一張,將一顆橘紅色酸棗咬入口中,滋味酸酸甜甜,恰倒好處。說雲姨親手泡制的特殊酸棗很好吃,是真的,否則她也不會在旅途中特意帶上一包。昨天能成功騙倒冀哥哥,要怪就怪他這個弱點太明顯,每次提到酸棗他就俊臉神色微變,所以她才特意挑出兩顆一樣青綠的未熟的棗子,自己忍著吃下一顆,另一顆誘惑他吃。一思及此,瓦兒再次嗪著得意的笑,小腳丫子頑皮地晃來晃去。

  小手一抬,將指間的橘紅色酸棗遞了過去,「冀哥哥,再嘗一個吧。」

  她雖沒抬頭去看他的神色,但從拒絕的聲音裡聽出了餘悸,紅唇一動:「這次真沒騙你,真的好吃。你真不吃?你不吃我要全部吃完啦。」說罷自己又往小嘴裡含上一顆,酸中帶甜,口舌生津,讓人心情大好。

  銀冀忍住心口疼痛,疑惑向她看去,淡笑:「你全吃了吧。」

  瓦兒翻身坐起,盯著他疑惑但毫無好奇的表情,抓起一顆飛快地往他嘴裡塞去。他想拒絕已來不及,伴隨著瓦兒「嘿嘿」得逞的奸笑,他先是皺眉,片刻之後修長的俊眉慢慢散開,才發現這酸棗果然不酸。

  「瓦兒,你昨天是故意的。」銀冀肯定道,昨天她是故意挑最酸的設計他。

  「本來就是故意的,你不會現在才知道吧?」瓦兒眨眨眼睛。

  銀冀長臂一收,將她箍在懷中。她的背貼著他的胸膛,看不到他強忍的病痛,只聽他抽著涼氣咬牙威脅:「小丫頭片子,下次再敢捉弄本王試試看!」

  「呵呵……」她發出銀鈴般的笑聲。她的笑聲似乎可以趨走他心口的刺痛,也掩飾過他稍微沉重的呼吸。

  陽光從車簾外透進來,他們同時感覺到了春天的暖意。一時間誰都沒說話,空氣中一片溫馨,與淡淡的陽光融為一體。

  片刻後,車外逐漸增添了其他人說話的聲音。

  不只是說話,而是有很多人在說不同的話,吆喝叫賣的,興奮談天的,哼著小曲的……瓦兒好奇起身,銀冀掀開窗簾一角,二人朝外看去。

  「公子,我們已經到了落京。」駕車的侍從放慢了速度,側臉對尊貴的主子報告。

  「哇!這就是北詔的都城,跟我們銀暝一樣繁華熱鬧呢。」瓦兒小腦袋又探出了幾分,忍不住興奮地驚歎。

  銀城位於銀暝國的最北邊,而王宮又位於銀城的正北位,與落京完全相反,落京的地理位置偏南。如此一來,兩座都城的氣候有了不小的差異,不過相隔十來日,瓦兒卻感覺自己從銀暝的冬天走進了北詔的春天。

  春天好,最美麗最富有生機的季節。她欣喜不已,咯咯笑著將小手指了出去:「冀哥哥快看,那個角落坐的是不是捏糖人的?我們上次在紅木城見過的,哇……那裡聚集了好多人,不會也有人在搭檯子唱戲吧?」如果不是在別人的地盤,瓦兒真恨不得撂起裙擺,跳下馬車出去瞧瞧,很快小嘴控制不住提了出來,「冀哥哥,要不我們先在此地歇息一會,也可以多瞭解一下北詔的風俗民情,如何?」

  已到銀城,銀暝收緊下頜,雙目泛著冷靜的光芒,他微掀簾子,朝外面禦馬的侍從問:「達賀,還有多久到遠抵達北詔王宮?」

  高大的達賀聲音低沉:「回公子,半個時辰以內定然抵達。」

  「冀哥哥,可以下去走走嗎?若是進了那王宮,恐怕要特意出來的機會就沒啦。」瓦兒捉住銀冀的衣襟,大眼中閃著請求。

  銀冀朝外面看了一眼,抿起了唇角沒有點頭。大約是春日天氣好的原因,只見街上熱鬧非凡,各種彩旗飄揚,迎風招展,人來人往,吆喝叫賣聲此起彼伏,好不熱鬧。可惜,人太多,他想答應都不成,絕不能讓她就這樣出去。

  瓦兒見他不出聲,瞥他冷峻的面容一眼,再次問道:「不可以嗎?如果……不方便那就下次吧!」

  「瓦兒,以後有機會我再帶你來。今日,邪君已經知道我們抵達,可能會親自迎接,我們做客人的不能太失禮才是。」

  「我知道了,冀哥哥。」雖有小小的失望,但轉而一想,冀哥哥說得對,在別的國家更應該注意自己的言行,以辦理正事為重。如此一想,瓦兒很快就釋然了。白嫩的小手再才掀起窗簾一角,烏黑發亮的眸子帶著滿臉好奇張望著外面。她生性愛玩,但隨著年紀增長,不再如以前那樣搞惡作劇了,只有新奇事物才能到吸引她的視線。

  突然,一抹白影,修長挺拔站立在人群之中。他的身姿那麼孤傲,又糅合著說不出的冷峻和清雅,身邊熙熙攘攘,他卻如遺世獨立。瓦兒呆住,小嘴微張忘記了眨眼,那個白影……跟冀哥哥極為相似。

  是他——翟,那個可惡的陰險卑鄙無恥的傢伙,他竟然也到了落京,他來此有何目的?

  想到他狂肆無禮的行為,惡劣嘲弄的神情,她不禁緊張地抓起車簾,心底湧起一股莫名的慌張。被人輕薄的事一直沒敢告訴冀哥哥,可這人竟然也來落京了,她現在該跟冀哥哥說嗎?瓦兒正想著,只覺兩道幽冷冰寒的目光遠遠射了過來,如陽光下閃著白光的利劍,直直射向馬車。

  好象發現了她的存在,翟面無表情的臉頰上勾出了一抹淩厲的嘲弄,周身的陽光刹時失去了暖意,他像一個站在極地中的人,足已用寒意冰凍一切。

  心口劇烈跳動了一下,小手顫抖一松,她放開車簾改捉緊自己的衣襟,小臉微微發起白來。腦海中同時閃過無數疑問,翟為何與冀哥哥長得如此像?世上可能有相似之人,但毫無關係的相似之人刻意出現在你的周圍,絕對不是巧合。翟只讓人聯想到憤世嫉俗、冰冷利劍、殘酷和惡劣,她再無知也知道他絕非善類,他刻意出現的目的是什麼?他故意招惹自己是為自己還是冀哥哥……

  冀哥哥,他的目的一定是冀哥哥,自己素來身居深宮,他根本不認識自己又豈會故意找她麻煩?結論只有一個,翟的目的是冀哥哥。

  瓦兒不自覺打了個寒顫,好可怕的猜測。她咬住下唇朝正跟侍衛問話的銀冀看去,明亮的眸子被心驚和擔憂所覆蓋。怪不得冀哥哥從登上王位之後越來越謹慎,原來在他走的每一步都充滿未知的危機。宮廷之中,有太妃奶奶的夙願,有手握重權的浦臣相和夏將軍,還有多少她不知道的「不得已」?而冀哥哥對自己刻意的冷淡……她明白了,她刹時間明白了許多!

  「你怎麼了?沒答應讓你出去,生氣了?」銀冀轉頭看到她神色僵硬,皺起眉頭。

  瓦兒聞言,飛快地搖頭,感動的淚水彌漫眼眶。心頭暖烘烘的,不需要外面的陽光,她的心全被冀哥哥小心翼翼的保護所溫暖。

  「你真那麼想出去看看麼?」銀冀近乎無奈地低問,猶豫著到底該不該在抵達王宮之前再縱容她一次。

  瓦兒又是一陣搖頭,小嘴被咬出兩個小牙印才急急放開。她喉頭哽咽:「不是的,冀哥哥,我不出去了。」在一顆晶瑩淚珠滾下面頰的同時,他修長的手指伸了過去,輕柔接住她,深黑的眸中透出心疼。他注視著她:「或許,我可以再答應你一次。」

  「不,冀哥哥,我不是生氣,我真的沒有生氣……」瓦兒突然探上前,不顧一切地摟住他的脖子,小臉埋進他溫熱的頸窩。她的淚水是感動,是欣喜,是理解,一顆又一顆淚珠滾滾而下,很快變成了抽咽。

  銀冀心慌起來,瓦兒愛哭,可這樣突如其來的眼淚讓他有點無措。若是平時,她想做一件事而他不答應,她定會想著法子纏著他,軟磨硬施,或撒嬌或威脅或裝可憐,而眼淚是最後的武器。這會,她怎麼突然就哭得浠哩嘩啦?他回抱著她,抑制不住溫柔:「不想出去,怎麼好端端哭了?」

  瓦兒沒理他,又抽咽了一會才將臉抬起來。微紅的眼皮有點浮腫,臉頰濕漉漉的,她帶著前所未有的感情凝視著他,看得銀冀心口發熱。

  「冀哥哥,我想跟你說幾句話,你可一定要記住了。」瓦兒止住哽咽,被淚水洗刷的眼睛格外明亮。她堅定又無所顧忌地捧起冀哥哥英俊的臉龐,揚起了美麗的笑容。

  銀冀愣住,發覺自己第一次摸不透瓦兒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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