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海蘭珠(6)_拉費比尤

六

　　第三章瀋陽

　　送親的隊伍行了大約一個月才到達了盛京外的小鎮——興隆。這一個月我體會到了什麼叫做死而復生。

　　剛開始的時候也許是因為我萬念俱灰，加之寒冷的天氣，又三天三夜幾乎沒有進食以及入眠過；到第四天我突然開始高燒不退，渾身的火燒難受讓我感覺自己是在死亡線上掙扎。

　　我除了不斷的囈語，根本毫無意識，時暈時醒，不明白自己究竟身在何處？那時的我似乎放棄了求生的意念，只想死後能夠回家，回到原來屬於我的世界。多麼可笑的想法。

　　如此狀態持續了大概五天的時間，當所有的大夫都束手無策的時候，我卻奇跡般地恢復了。因為我恍惚間看到了父母已是雙鬢斑白，他們焦急的站在家門口等我回家，我突然之間清醒了！我告訴自己我不能死！就算不是為了自己，為了父母我也不能就這麼放棄，父母傾注了他們全部的愛在我身上，如果我死了，不僅我完了，父母的人生也會隨著我的生命結束而結束。我不能那麼自私，只有活著才會有辦法讓我回家。

　　我對自己說:「葉海藍！你的前半生活得太優越了，你太容易就得到了別人也許奮鬥一生也得不到的生活，上帝總是公平的，現在需要你來拼搏努力換回屬於自己的生活了！你不能做逃兵，不能一面對困難就退縮，那是懦夫的行為。你要活！而且你還要很好的活，你一定會回家！回到父母的身邊。還有袁逢，他還在等著你呢，你決不能就這麼結束了。絕對不行！」

　　當我努力睜開雙眼的時候，我聽到了一個女孩子興奮的驚呼聲，接著便跑了出去，不久我的屋子裡便擠滿了人。裡面大概有一半是附近鎮上的醫者，剩下的除了隨行的侍女之外，就是我那位哥哥了。

　　他焦慮地看著我，表情充滿了心疼與關心。我突然覺得可笑，很想問他：「你究竟是關心我的生死，還是關心你只能送一具死屍給那個正在等待迎娶美人的大金國汗呢？」

　　可是後來我卻發現我錯了，他是真的關心我。因為當那些郎中眾口一詞地說我已經起死回生了，他居然轉過身去，肩膀無意間抖動幾下，同時舉起衣袖猛地在自己眼睛上擦了幾把。他居然哭了！

　　後來他又緩緩地走到我的床前看著我說：「哥哥對不起你！讓妹妹受苦了。本想送你嫁去盛京就萬事大吉了，沒料到還有這麼一劫。」

　　我盯著他紅紅的眼睛，突然不知道該怎麼反應了，其實也不是他的錯，他又怎麼會知道現在居住在他妹妹身體裡的靈魂已經變了呢。他更不會瞭解我是在承受怎樣的痛苦！

　　他吩咐侍女們拿藥的拿藥，拿水的拿水，還命人去廚房取來參湯。然後他還親自喂我喝湯吃藥。剛開始我還真不習慣他如此親昵，他卻爽直的笑著堅持要照顧我。

　　他一連三天親力親為照料我，真得令我感動到無以復加。我在他身上居然也體會到了家人的感覺。

　　其實古人也是人，他們的本性和現代人也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區別。我居然慢慢開始試著去接受我穿越的事實了。

　　其實辯證唯物論什麼時候都是適用的，任何事物都是有它的兩面性的，先前是自己太偏激了，其實我還是應該多看看好的方面，這樣我才能看到希望，才能支持著我找到回家的路。

　　大概是因為我想通了，心情也好了，居然很快便康復了。接下去我開始動腦筋想儘量搜集一些有效訊息，畢竟我對海蘭珠幾乎算是一無所知。在國外生活太久，回國之後又專注於工作，我對歷史之事的瞭解根本就是無力到極點。

　　不過我明白歷史上確有海蘭珠其人，是大清開國皇帝皇太極的寵妃之一。現在就是要送我這個海蘭珠去成親，可是和誰成親呢？那位哥哥口中的大金國汗難道就是皇太極？

　　跟在我身邊貼身服侍的是一個大約十四五歲的小丫頭，名字叫古布拉加瑒。我嫌她的名字又長又繞口，當時便給了她個新名字叫賽陽。這個小丫頭很機靈，見我賜名，歡喜得不得了，而且她也似乎真的是很喜歡這個簡潔的名字。但是我反復叫了她幾遍之後就後悔了。還奔騰，迅馳呢！我說怎麼叫著這麼順口啊！不過起都起了，就湊合著叫吧！

　　賽陽居然會說漢語與滿語，我想這也許就是她被選作陪嫁丫頭的原因之一吧。因為我只會說漢語，所以她也很知趣的不用漢語之外的語言。

　　小丫頭很單純，幾乎不費勁我就套到了一些很有用的資訊。

　　原來海蘭珠是蒙古科爾沁博爾濟吉特氏寨桑貝勒的女兒。我那位哥哥便是大名鼎鼎的台吉吳克善，也就是孝莊的親哥哥，將來順治的岳父大人。真沒想到海蘭珠居然是孝莊的親姐姐。風靡中國一時的《孝莊秘史》、《大清風雲》都是在歌頌孝莊太后這個歷史人物，而我又對這種杜撰的傳奇式故事敬謝不敏，因此造成了如今的知之甚少。

　　聽賽陽提到過此去是盛京皇宮，也就是現代瀋陽的故宮，我明白那位「大金國汗」確是皇太極無疑了。

　　可是我難以抑制的好奇，既然海蘭珠是孝莊的親姐姐，而孝莊本就是蒙古科爾沁的後裔，據我目前所知皇太極已經迎娶了兩位蒙古科爾沁皇族的女人了，何必還要迎娶這個「老女人」——海蘭珠呢？

　　清朝開國歷史上滿蒙婚姻占了主導地位，滿人入關之前女子的適婚年齡一般都是在十三四歲左右。那麼以這個觀點來看，這個海蘭珠是不是也有點太老了吧！皇太極究竟意欲何為呢？

　　排去這些疑慮，我現在面臨最大的難題就是語言了。因為我既不會說蒙古語也不會講滿語，但是據賽陽說，真正的海蘭珠對這些語言是很精通的。那麼現在我這個海蘭珠要怎麼掩飾這個致命的漏洞呢？就算裝失憶也不可能連自己的母語蒙古話也不會說了吧。而且我的漢語也和現在用的漢語相差很遠。這點在我與賽陽的交談中顯現的極為明顯。儘管溝通還是沒有問題的，但是一看我就像是個二把刀。

　　我在還不能完全信賴賽陽的情況下，也不能讓她教我蒙古語。真是焦頭爛額啊！這麼大的破綻，我能掩飾到今天，真的是全憑假裝身體不適不想說話。可是我也不能裝一輩子病啊！

　　尤其是過了今夜，明天便會抵達瀋陽了，真正要去面對歷史上那麼多大人物了，個個精明的不可小覷，難題就愈顯困難。就算我坦白我不是真正的海蘭珠，又有幾個人會相信這麼邪門的事情呢？到時我的下場就堪憂了！

　　我正坐在榻上絞盡腦汁地想辦法，吳克善居然推門進來了，看著我笑了笑便走過來挨著我坐了下來。

　　「妹妹，明天就要抵達盛京了。」他緩緩地開口道。

　　廢話！你都說過幾十遍了。我又豈會不知道？

　　他見我不說話，又悠悠的開口道：「你平日裡在家裡自在慣了，大金的皇宮可不像咱們的蒙古包。有很多很多的規矩，如果觸犯了這些規矩，不管是誰都會受到處罰的。你以後就要自己照顧自己了，不能再那麼不懂事故了。儘量不要隨便和人意氣用事，盡可能的與後宮的女人們維持和睦的關係。你一定要學得聰明一點兒。雖然宮裡有姑母和布木布泰，但是如果真的有什麼大事情發生，人人必定是先求自保，所以千萬別太依賴別人了，凡事都要自己謹慎小心，知道嗎？」他邊說眼睛竟有點發紅了。但是我卻並沒有看到他的淚水，反而是感覺自己的雙眼模糊了，臉頰濕潤了。

　　他這一番話讓我想起了小姨媽出嫁的時候。外婆也是在她出家門前殷殷的囑咐，絮絮的念叨。那時的我只有九歲，但是我卻理解這些話意味著多少牽掛與不舍。可現在這麼粗狂的蒙古大汗子卻在我面前說著類似的叮嚀。這個我才相識一個月的哥哥，卻是那麼得讓我感動。海蘭珠也許是個苦命的女人，但是至少她還擁有親情。

　　我對著吳克善破天荒地笑了笑道：「哥哥，別擔心！我一切都會好的！」這句話既是對他說的也是對我自己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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