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寧非 | 上頁 下頁
一〇一


  不論銀林遇到多麼可怕的事,他都不會在乎。如果朝中有人閒言碎語,他會與她攜手離開京中,在遠離人群的地方建一庭院,過上閑雲野鶴般的生活。功名利祿什麼的,不要也罷。

  忽然之間,震天地一般地戰鼓被擂響,聲勢巨大,居然是包圍了徐家軍的陣營戰隊。眾將往四面看去,叢林裡不知多少人馬,密密麻麻地奔湧出來,俱是身披鎧甲腳跨駿馬青壯。烏壓壓的黑色三角旌旗如雨雲一般在他們頭頂鋪展開來,掃眼看過去,足有五六余萬人。

  葉雲清哈哈大笑,那便是他連日來向山嶽國各郡調來的快馬騎隊,等這一刻可有好久了。他們中有許多是曾在山寨裡輪訓兩年,而後回到地方選任為快騎教頭或伍長什長的。

  數萬人馬不再停留,高舉長刀打馬從後方掩殺過來,不片刻即將徐家軍殺得陣後大亂。

  寧非心中一凜,轉頭看向蘇希洵,卻見他也笑嘻嘻地看過來:「不好意思,偷師成功。」

  寧非所驚奇的並非葉雲清還埋下了一路伏兵,當她從許敏口中聽說了葉雲清的身份後就有這樣的心理準備了。

  她驚奇的是那數萬快馬是直接沖入徐家軍中廝殺的。

  她來到這個世界後不久就發現這裡尚未出現成熟的馬具,不配鞍,不設足蹬。正規騎兵作戰都是沖到敵人面前,然後下馬砍殺。騎兵隊勝在速度,馬匹的作用除了為士兵節省體力之外,沒有帶來更大的優勢。只有很少的有天分的人,才能夠在馬背上砍殺。

  就連棗子身上這套鞍韉裝備,都是寧非為了自己乘坐方便繪製出來的。蘇希洵倒是狡猾,偷了她的圖樣,短短時間內給數萬兵馬配上了成套的馬具。

  寧非歎口氣:「這仗還用打嗎?徐燦該恨死我了。」

  「沒事,他恨他的,我喜歡你就行了。」蘇希洵說。

  白蘆跟在他們身後,狠狠地打了好幾個寒戰。太肉麻了,他真寧願蘇希洵永遠也是那個冷臉陰人的二當家。

  蘇希洵叫了簡蓮過來,取了他的三石角弓,交在寧非手裡:「看到那面徐字帥旗了嗎?你把它射下來如何?」

  葉雲清笑道:「婚禮中也有射花箭的儀式,把人家的帥旗當做靶子,那真是咱寨子裡前無古人也許後無來者的射花箭了。」

  阿剛拍手道:「射吧射吧,沒了帥旗,他們就全亂套了。」

  蘇希洵淡笑地將手掌貼在寧非背心上,他那堅定的目光像在撫慰,更是全心全意的支持。寧非以前是什麼身份,又是從何處而來,對他而言根本不重要。就像現在這一刻,他看著的是她,他的眼裡沒有江凝菲,也沒有徐府二夫人。

  「這一箭只是錦上添花,射不射都由得你。」他只是給了她選擇,而不願意逼迫她,「其實我覺得簡蓮的箭術比你高明,還是由他來好了。」

  寧非感受著背心上那一股溫暖,他堅定的心意和悠長的戀慕好像能夠通過這樣的溫度傳遞過來。如果和這個男人共度一生,應該是很幸福的事情。

  她看向那面徐字大旗,旗下一人面目模糊,依稀可辨他正死死地盯著此處——那便是江凝菲愛了一生的男人,也是江凝菲死前最後一刻所憎恨的男人。寧非舉起角弓,心道:「這一箭就算是替江凝菲與你恩斷義絕吧。」

  她瞄準了那面旗上的繩索。

  徐燦真的是個愚笨的男人,和他講道理就像是對牛彈琴一般白費力氣。他是否知道江凝菲的苦楚難道還有關係嗎?或許終有一日,他會突然驚覺江凝菲是多麼可憐無辜。然而寧非知道,從這一刻開始,兵敗如山倒,徐燦逃不過快馬騎隊的包圍,他只有三個選擇,或是被生擒,或是戰死,或是自盡。可憐可悲的,終歸是徐燦和銀林。

  然而江凝菲的悲苦,卻被一個愚蠢刻板的男人,還有一個自私狠毒的女人,長久地掩埋了。

  徐燦遠遠地看到兩箭地之外的寧非彎弓搭箭,弓弦扯滿,正不知她要做什麼。忽聽到噌的一聲在自己身後爆開,身後嘩啦啦的聲音亂響起來。愕然回頭上望,他那面紅底黑字的大旗,已是轟然滑落。

  徐燦胸腔裡的熱血沸騰般的湧動。

  她張弓搭箭的動作如行雲似流水,那一瞬之間的光影掠過眼前,深深地鐫刻在心間。曾經他手把手帶大的女孩兒,曾經他渴盼著能攜手入門的少女,曾經他與之恩愛如膠的妻,如今與他恩斷情絕,其中是非對錯誰能明瞭。

  「凝菲,你……我究竟做錯了什麼,你竟然真的對我絕了情嗎?」

  莫名的傷痛在翻湧,徐燦手中握緊青鋼劍,心中一點苦澀直泛入口。他決絕地閉上眼,凝聚最後一搏的氣力。而那兵器交擊之聲已然如洪水奔湧之勢,撲天蓋地地淹沒了過來……

  夕陽漸落,十山六洞的山長洞主們分了片區,打掃著戰場殘局,盔甲兵器被收集起來納入兵器庫,俘獲的徐家軍們被繳了武器護具,用繩索和鐵鍊串得跟螞蟻似的拴成一群,由寨眾們押上各處山洞裡看押。

  今日一番忙亂,方從戰場上退下的壯丁們尚在熱血沸騰,渾然不覺已經連續兩餐未食,現在俱是饑腸轆轆。半山上忽然傳來一陣銅鈴聲響,繼而是男人們的歡呼聲綿綿不絕,由遠及近地傳了過來。

  被俘的兵丁不知其故,以為又有大事發生,不過這也與他們無關了,如今身為戰俘,哪裡還有他們操心的餘地。

  過不多時,就見有一隊布衫女子在壯丁們的護衛下下了山來,壯丁手挑肩抬扛了不少木桶,女子們手腕裡也挽了竹編籃子。尚未到得近前,米麵肉香早已隨山風飄下。沿途寨眾一聞便知道是送飯的到了,且今日還是女人們親自出動,不由得俱是興奮無比,打了勝仗沒人看多無聊,就算不能回鄉吹噓一番,能在這群小娘子們眼前露一下臉也是好的。於是一個個都昂首挺胸,也不管臉上身上都是塵土髒汙.有的連衣服都被刀劍劃得七零八散,如同檻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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