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寧非 | 上頁 下頁
八二


  靠山在場,機會難得,葉雲清一不做二不休:「甯老妹,老哥給你提一門親事如何?別看蘇二這傢伙平時挺缺心眼的,但絕對比你原來的男人強很多,你看你也是久曠之軀,他也是久曠之軀,你們兩個湊到一起正是天造地設,乾柴烈火……」

  他才說到這裡,突然口不能言,原來是蘇希洵咬牙切齒地點了他的啞穴。

  寧非聽得不知當如何作答,什麼叫做久曠之軀,什麼叫做乾柴烈火?她和蘇希洵俱是面目囧囧,相顧無言。尤其蘇希洵,不知是氣的還是慪的,臉上憋紅了一片,他半閉了眼睛,殺人一般的目光刺得葉雲清身上一陣陣地發汗。

  蘇希洵緩了口氣:「他帶的那軍被我連敗十場,他十天沒得吃肉,腦子有點糊塗了,我們要諒解他。」

  寧非連忙點頭:「是啊,老人家難免有時候會犯糊塗,我們要諒解他。」

  葉雲清氣苦,這和不得吃肉有什麼關係,且他正是男人即將三十一枝花的年歲,怎麼會是老人家呢。奈何他口不能言,微有異動想要自救,就被蘇希洵殺人視線掃射過來。習武人最講究氣機牽引,蘇希洵與葉雲清的修為只在伯仲之間,當下蘇希洵占了先手優勢,此消彼長之下,葉雲清不敢妄動。

  他心中叫苦,原先以為寧非是他先認識的,多少回站在他這邊說話,他就多了一座靠山。哪知道蘇希洵和寧非這一男一女竟是早就看對眼了,當了他的面搞起夫唱婦隨的場面來。他叫苦不迭,以前一個蘇希洵和一個寧非各自為政地管他,如今他們兩人配合默契了,今後看來是要強強聯手對付他,這日子還怎麼過啊。

  毫無懸念地,葉雲清被丟回了他自己的房間,要求立即收拾乾淨,不收拾乾淨不得睡覺,臨睡前由蘇希洵檢查內務。

  蘇希洵回到寧非屋裡,第一句話就是:「你別把他的話當真。」話出了口立即覺察不對頭了,葉雲清所說的話,有一部分是必須當真的,連忙補充道,「我是說,他胡說八道的那部分不必當真。」說完又想想,然後再補充,「就是乾柴烈火那部分。」

  甯非被葉蘇二人連番轟炸,見怪不怪了。蘇希洵所說的事情其實和葉雲清所說的沒有差異,不過是換了更加委婉的表述方法。

  油燈啪的一下炸裂一個火花,蘇希洵驚醒了過來,此時夜深人靜,他們兩居然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蘇希洵雖然努力地掩飾他的局促,一如往常地幫寧非掃乾淨地面,但是寧非終於還是察覺到了。

  隔壁是葉雲清的屋子,他在裡面轟隆隆地亂翻亂動,打掃房間也能夠掃出此等聲音,不能不說是一個奇人。

  寧非擦乾淨桌子,將抹布晾在窗臺外的掛鉤上,安靜地坐在椅子上看著蘇希洵的動作。

  他比葉雲清還要略瘦一些,昏黃的燈光之下,白皙的皮膚罩上一層薄薄的珠光,眉目間沒了日間的精明,顯得很安靜平和。可是就在這安靜平和之間,似乎還有一種難以察覺的動搖和不安。

  蘇希洵忽然聽到寧非說:「地上已經很乾淨了。」抬起頭,她正略顯無奈地看著這邊。

  「再掃下去該不會又掃折幾根竹子吧。」寧非開玩笑地說。

  「揭人老底不是好習慣,你就不怕我惱羞成怒殺人滅口嗎?」

  「我倒想看你惱羞成怒會是什麼樣子。」寧非一副好奇樣子,蘇希洵想想,自己好像真的很少有惱羞成怒的時候,以至於他都不知道自己惱羞成怒會是什麼樣。

  氣氛不知不覺之間就變得輕鬆了,寧非拍拍旁邊的椅子:「來坐一下吧,我們需要好好談談。」

  在寧非說出這句話時,蘇希洵不會想到她要談的是什麼事,畢竟她的語氣很老練,就好像說:「我們有一單生意,需要在細節方面好好談談。」

  蘇希洵沒想多,寧非這個語氣和說法,總不能是談婚論嫁的問題吧,他略微失望地放好掃帚,坐到寧非旁邊的椅子上,雙手放在膝蓋上,坐得不動如山。

  「你知道我是怎麼樣的人嗎?輕易就下決定,將來很容易吃虧的。」

  蘇希洵疑惑,她問這個幹什麼。

  寧非輕輕一笑:「你真打定主意了嗎,連葉雲清都來說媒了,你家裡呢??家裡不反對嗎?」她沒自覺,現在這個語氣,這個態度,真像是前世被人找上門來諮詢離婚案件時的狀態,不管事務所那邊是不是明裡暗裡打眼色要她鼓吹離婚的好處,先一通說讓別人想清楚了再打官司。

  蘇希洵腦袋裡甕的一下就發昏了。他面對葉雲清時好不容易找回來的冷靜清醒,面對自己喜歡的女人時霎時間灰飛煙滅,正所謂世間萬物生生相克,一物自有一物降。他心中哀歎,世間大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有自己看對眼了的,也都是男方主動地追求,他自小至大都沒聽說過還有女方主動挑明來說的,就算丁家大娘駱夢涵也不曾!可他就是喜歡這樣的寧非,也許這輩子沒治了。

  甯非聽著蘇希洵慢慢地說出他家裡面的事情,在大院子裡孤獨度過的童年時期,與兄弟姐妹貌合神離的少年時期,那些泛著陰沉古舊色彩的過去都是她沒有經歷過也沒有想到過的。

  眼前這個男子有時候奸詐狡黠,有時候沉默穩重,更多的時候隱隱帶有一層隱約的執拗的自我防衛,與那樣的家庭聯繫起來,就有了合理的解釋。

  古舊的大家族能夠養育出徐燦那樣循規蹈矩的人,也能夠養育出蘇希洵這樣的叛逆分子。他在一次廟會上結識了葉雲清的師父,從此後終於開始掌握了擺脫被淹沒於族內爭鬥的能力。

  山嶽國民風開放,然而官不同貴,貴不同貧,岳上京蘇家一門作為世家大族,其間的規矩之多之繁,不是平頭老百姓能夠想到的。

  蘇希洵的眼裡沒有淚水,但是寧非能夠感覺得到隱藏在平靜下的深沉。他應該很悲哀,母親被淹沒于那樣的深暗之中,傾盡所有深深愛慕他的父親,而他對此無能為力。

  對於他的母親只有很簡單的數句描述。可正是那些被深放於心底的感情才讓人難以說出口,好像就連說出去都是一種褻瀆。

  寧非伸出手按在他的雙眼上。蘇希洵怔住了,這動作代表了多少撫慰的意義,又包含了多少親近的意思,寧非明白嗎?

  他過了片刻才整理了情緒,淡笑著說:「謝謝你,我沒想要哭。」

  「我知道。」寧非說,她手掌下的眼窩裡乾燥溫暖,微凹下去的眼窩,挺起的鼻樑,全部被她的手覆蓋了。

  寧非溫暖的手上帶有藥草的香味,讓人平靜。蘇希洵抓住了她的手,小心地握住。在這個時刻,過去的陳腐陰鬱與如今的平和寧靜交匯在了一起,變成格外動人心弦的感觸。

  寧非說:「大致上我已經明白了。山寨裡就有這點好處,外面那些迂腐古舊的東西傳不進來,就算進來了,當做垃圾就算了。」

  她的手被蘇希洵松松地抓著,沒好意思抽出來。而蘇希洵也在安靜地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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