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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三


  自從這次接見之後,我便又看似恢復了與奕訢正式的工作關係。然而在接見中,再也不曾像以前那樣單獨相處。我也不曾再叫過他「六爺」,直到同治六年春節的來臨。

  新春裡,照規矩是要一家團圓的,因此我和慈安商量,為了節省開支,將一年之初例行的兩次宴會——宴會親朋和宴會百官合併在一起。在乾清宮裡設宴款待皇親貴族和王公大臣們。按規矩,男女有別,但皇帝年幼,我和慈安必須陪著他,所以男女賓都合在一起,女眷區與男賓區以竹簾相隔。

  適逢新春,最近中國地形勢又蒸蒸日上,酒過三巡,氣氛便漸漸熱烈起來。隨著國力的發展,許多人又開始對未來有了期盼。再加上朝廷政策日益寬鬆。並不以言官犯罪,因此人們地話語便不似以前般拘謹。

  談天論地。說三道四,大部分卻都是對未來的展望和期待。清官、貪官、君子、小人……無論是誰在這種環境下,都少了幾分訌爭譎奪的心思,至少在今天、在現在,大家都一起慶賀著春天的到來,希望新的一年能有新的氣象。

  從絕望到希望,從奄奄一息到朝氣蓬勃,小小一個朝廷就是整個中國大氣候的縮影。看著百官們如此興高采烈,朝廷地政令從以前的不被眾人所理解,到現在的支持者多、反對者少,以前的種種辛勞和汗水都有了回報,我欣慰之餘,不由得多喝了兩杯。

  然而一直忙於政務的我並沒有多少酒量,幾杯燒酒下肚,便有些昏昏然起來,於是跟慈安說了一聲,走出乾清宮來,吹吹冷風,頭腦清醒了一些。

  「太后,還要回去嗎?」香兒拿著披風站在我身後,輕聲問道。

  我搖了搖頭,說:「去坤甯宮吧,我想歇會兒。」

  於是我搭著安德海的手,向坤甯宮走去。此時皇帝還小,說不到婚嫁的事上來,坤甯宮便一直空著,正好給我用來做小憩之地。

  剛邁下臺階,奕訢突然轉出來,躬身一禮道:「給太后請安。」

  我愣了一下,看了看他,心頭暗歎了一聲,道:「恭王爺,你怎麼出來了?」

  「回太后的話,臣不勝酒力,所以出來走走。」他說著,抬眼看了看我。

  我知道他想要幹什麼,思忖這事總要有個了結,於是對安德海和香兒說道:「你們都下去吧,哀家要跟恭王爺說會兒話。」

  安德海和香兒會意,香兒替我披上披風,這才退下去了。奕訢神色一喜,露出迫不及待地表情。

  待兩人走過轉角,不見了蹤影,他便一步跨上前來,握住我的手道:「蘭兒,你終於肯原諒我了嗎?」

  我猛地抽回手,退了兩步,淡然道:「恭王爺,君臣有別,請自重。」

  他的笑容頓時凝結在臉上,神情變得苦澀:「蘭兒,我知道是我不好,我說錯話了,你就原諒我好嗎?這些日子,你不肯見我、刻意跟我保持距離,可知我的心裡有多難受?你避了我多少天,我就受了多少天的罪,就算是犯人受刑,也有個受刑期限不是麼?你懲罰也該懲罰夠了,就放過我一次不好麼?我發誓,以後再也不會像那樣對你說話了!」

  第三部 中華魂 第七十六章

  我心中只覺得一股酸楚湧上來,眼眶不由得濕潤了,冷著聲音說道:「你是英明神武的恭王爺,怎麼會說錯話呢?是我不好,我不守婦道,我水性楊花,我親疏不分,我濫用職權!」

  他的臉色變得蒼白,踉蹌了一下,帶著痛苦的眼神,苦笑著說:「蘭兒……不要這樣,你知道的,我說的都是氣話。你對陳玉成的關照令我害怕,你甚至還不惜為了他打擊我的勢力,我怕他終有一天會取代我在你心中的位置!我可以失去名利地位,可以失去權勢榮華,但我不能失去你,若沒有了你,便是給我天下又如何呢?所以我才會一時失去理智,對你說出那樣的話,你就原諒我一次,好嗎?」

  我隱忍的淚水終於滑落下來,哽咽著說:「我為什麼會籠絡陳玉成,你知道得最清楚的,不是麼?我費盡心思,為的還不是大清江山?你卻那樣說我,說我……」我抽泣不能成言。

  他走上前來,輕輕將我擁進懷中,仿佛懷抱著珍藏的寶貝一般,聲音中透出難過和自責:「蘭兒,對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該亂說話……」

  我輕輕捶打著他的胸,一邊哭一邊說:「你怎麼能那麼說我!怎麼能讓我那麼傷心!你知道麼,我真的好難過、好難過……」

  「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他心疼地抬起我的臉,細密地吻吻去我臉上的淚珠。「你可以打我、罵我,可是千萬不要不理我,好嗎?蘭兒……我的蘭兒……」

  他熾熱的吻落在我的唇上,我熱切地回應著。銀裝素裹的世界裡,寒風陣陣,卻無法冰凍我們內心的火花。

  良久,唇分。他輕輕撫摸著我地臉頰,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微微笑著,說:「蘭兒,你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會就此失去你!」

  「是你自己說那種話來氣人家,還好說!」我嗔道。

  他急忙告饒,舉起了三根手指:「我,愛新覺羅·奕訢。在此發誓!今生今世再不會令我地蘭兒傷心,否則就讓我舌頭爛掉、眼睛瞎掉……」

  「別!」我急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微微皺了皺眉頭說道,「我相信你就是了,幹嘛平白無故發這種毒誓?」

  他趁機握住我的手,親了一下說:「就知道,我的蘭兒最疼我了!」

  我笑嗔著,輕輕擂了他一拳。

  於是一切都雨過天晴。我倆正在輕言密語,殷殷談笑,忽聽遠處安德海大聲說道:「醇親王,您怎麼也出來了?」

  我急忙推開奕訢,他向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了一眼,有些不悅。

  奕譞帶笑的聲音響起。說:「安公公,你這話可說得有玄機啊!什麼叫『又』呢?難道還有人出來不成?」

  安德海笑著說:「七王爺,您可真是七竅玲瓏心!前邊兒太后正跟六王爺說話呢!」

  「哦?」腳步聲響起,奕譞的聲音越走越近,「大冷天兒地,怎麼大家都不在屋裡待著,跑出來做甚?」話音未落,已經出現在我們面前。

  「喲,嫂子、六哥,說什麼話這麼隱秘啊?兩個人偷偷藏起來說。是不是有什麼好東西不捨得分給小弟一點兒?」

  我不由笑嗔道:「哪兒有什麼隱秘的事情。光天百日,我們那裡偷偷藏起來說來著?就你貧嘴!」

  他哈哈笑了起來。道:「說笑而已,嫂子別見怪。怎麼,嫂子終於決定原諒六哥了?」

  我笑了笑說:「什麼原諒不原諒的?我跟六爺,本就沒什麼事。」

  「那就好了!」他聳了聳肩,「免得六哥一天到晚血氣不順,逮著誰拿誰出氣。」

  奕訢尷尬地叫了一聲「老七」,然後轉向我說道:「太后,沒什麼事的話,臣先告退了。」

  我眉笑眼也笑,點點頭說:「好,六爺你先跪安吧。」

  他行了個禮,轉身走了。

  奕譞和我目送著他的背影遠走,笑道:「不知道這叫不叫做賊心虛?他跑得倒是快!」

  我不由輕啐了一聲,說:「怎麼管你哥哥叫『賊』呢?」

  他猛地轉過頭來看著我,似笑非笑:「竊鉤是賊,竊國是賊,竊心……也是賊吧?」

  我心頭一跳,還沒完全反應過來,就被他一把拉進懷裡,牢牢抱住、重重吻住。

  我一下傻了,竟然遲遲沒有回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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