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美人誅心 | 上頁 下頁
四四


  我被他捂住嘴,想要用手去試探他這話的真假,卻動彈不了。這才發現宇文毓半邊身子壓在我身上,以至於我手腳都施展不開,我「唔」了兩聲,挪了挪身體以示抗議。宇文毓卻並不急著鬆手,黑暗裡,我只覺得兩道光芒定格在我的臉上,那目光紮人,卻不似從前那樣滿是怨懟。宇文毓的語氣已經放緩道:「朕知道你從前受了許多苦,今後留在宮裡,總好過你在江湖上風雨漂泊。」

  「留在宮裡?與天王朝夕相對?」我聲音一挑,聽起來就有些挑釁的意味。

  宇文毓輕咳了一聲,「不管怎麼說,你如今也是朕的女人,朕都說了一筆勾銷,從今以後自會好好相待。與她們一樣,不分彼此。」

  我撲哧一笑,「好一句『好好相待』,就是像對待徐妃那樣嗎?」

  「你……」宇文毓差點兒又要跟我嗆起來,握住我下頜的手一緊之後又是一松,「徐妃是咎由自取,倘若她不是懷有二心,禍害忠良,又怎會有如斯下場。」

  徐貴妃作為宇文護安插在宇文毓身旁的棋子,只怕的確做了不少事情,只是對於徐貴妃來說,其他人都無足輕重,她只要保住她夫君一人就夠了。

  可是,宇文毓的話還是讓我心底一寒,對於他來說,除了一個雁昭儀,其他女人只要雙腳踏錯半步,就是咎由自取了。

  「天王還真是寬宏懷柔啊。可惜阮陌只是鄉野村婦,承受不起,而天王在阮陌眼裡,就是一個強姦犯。阮陌還不至於下作到要和一個強姦犯共度一生。」我冷冷一笑,把他的手拂開,費盡力氣想要把橫壓在我身上的宇文毓推開,這樣一折騰,腳把床都踢得砰砰響。

  宇文毓愣了半秒,終於直起身,道:「陌陌的身體就這樣厭惡朕?朕都說了那日是一時氣急。還是……你心裡想著別人?」

  我不禁笑了,「天王說對了。阮陌在入宮之前就已非處子,所以,我若是心底想著誰,那個人也絕對不會是天王。」

  我以為這番話會激怒宇文毓,我喜歡看他手足無措的樣子,就如同他喜歡把我逼到絕路一般,然而這一次,宇文毓沒吭聲。過了好久,他站起身,反問道:「是否你心裡只有楊堅?」

  我一愣,顯然宇文毓已經認定了我和楊堅之間的情人關係。

  宇文毓忽然笑了,「好。既然你只想跟他在一起,朕便成全你。」

  他明明是笑著說,可我聽來,總覺得聲音有那麼點兒挫敗的掃興,不等我搭腔,他又說道:「只要你答應這段日子能與朕和睦共處,朕也應承你,終有一日會還你自由,放你們離開皇宮。」

  「還我自由?你說真的?」我下意識地重複了一下,自由這兩個字,與我來說,是多大的奢望。明明對宇文毓這個人已經失望到頂,卻還是忍不住因為這個詞,而抱了幻想,我的語氣也緩和了不少。

  宇文毓自我解嘲般道:「沒想到你這般嚮往離開。也好,朕會放你和他走,不過這段時間,你不要再惹什麼事端,更不要再想憑一己之力出宮去,明白嗎?」

  「那我就恭候這一天的到來了。」我痛快地應下,不管宇文毓這番話是隨口編造還是真有此心。

  宇文毓聽我答應得痛快,吸了一口氣,我感覺到他想要再說些什麼,但終究只聽見他的口鼻哼哈了幾聲,然後便大步走出了庚豔殿。

  他走的時候有些渾渾噩噩,門都沒有掩上,冬日的寒風竄了進來,我忍不住打了個噴嚏。聽著外間的騷動,我反而有些恍惚了。今天夜裡的宇文毓實在有些詭異,深更半夜跑過來,忍氣吞聲不說,還主動要求與我握手言和,在我冷嘲熱諷之下,仍舊大發善心地表示要送我出宮去,他是哪根筋不對了?

  梅加在外間輕喚了我兩聲,我懶得答應。她便幫我把門掩上。

  門合上的那一刻,宇文毓之前說的一句話,猛地鑽入我腦中,恍如夢中人,被一語驚醒,他說:「若不是以為弟妹死了,而你又一再相逼,朕那晚也不會那樣對你!」

  以為,這一個「以為」若非口誤,那就是宇文毓情急之下說漏了嘴。也就是說,元胡摩並沒有死!

  雖然宇文毓不承認,可我心裡的懷疑卻越來越深了。回想起當日的情形,元胡摩裝死,也並非不可能。

  她當日不是用刀自刎,而是服毒自盡,那之後,宇文護就隨便打發人處理她的後事了。

  天下間無奇不有,倘若元胡摩吃了一種暫時閉氣的藥,這之後只要隨便拿一具屍體與她調換再下葬,那這一切就神不知鬼不覺地過去了。想要在宇文護眼皮底下行事自然不容易,可宇文護又怎麼會懷疑元胡摩的自殺會有什麼問題?

  何止是宇文護,宇文毓不也是一直蒙在鼓裡,只要無人懷疑,偷樑換柱的事情根本就不難。

  現在,宇文毓忽而知道元胡摩未死,那麼他保護元胡摩的承諾便算不得食言。正主都沒死,他那一腔發洩在我身上的怨怒也就有些站不住腳了。

  所謂的恨,忽然消失,所以他一時間良心發現,想要跟我來一笑泯恩仇,化干戈為玉帛。於是,才有了剛才那麼一出——真王后假死逃升天,新天王心善釋凶徒。呵呵,宇文毓還真是想得完美天真啊。天底下豈能有化敵為友的事?

  屋子裡忽然亮了起來,梅加點起了燈,合上門,過來加了點兒火,她走到我旁邊跟我說了些什麼,然而我只是睜著眼,卻一句也聽不見。

  因為我忽然間意識到一件更可怕的事,如果元胡摩真的沒死,那麼今天白天,我在靈感寺法界宮那一瞬間的所見,究竟是不是錯覺?

  我到底是把李娥姿錯當成了元胡摩,還是一開始那房間裡頭的人根本就是元胡摩,只是後來被置換成了李娥姿?

  倘若說元胡摩的假死,宇文毓也才剛剛知悉,那麼助她假死的人又會是誰?

  會是他嗎?可是他只有十六歲啊。在所有人的眼裡,他只是一個不學無術,只知道吃喝玩樂的閒散王爺。而我也是直到今日才知道他的心玲瓏剔透,只是,聰明也就罷了,這年頭聰明的人多了去了。但要我把他和元胡摩一樁事聯繫起來,那我無論如何也有些接受不了。

  宇文邕,這個十六歲的少年,到底心有多深?我的背心徹底地冷汗涔涔。想起白日他帶給我的那絲溫情,他所表現出來的那份純真,莫非,這一切都是南柯一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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