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美人殤 | 上頁 下頁
一二〇


  我低歎,抬頭。

  「小姐?」一旁夜巡的樊稠走上前來。

  我眼睛微微一亮,籲了口氣,還好是他。

  「小姐,你來這裡幹什麼?」

  「我要見陳留王。」沒有拖泥帶水,我直白地道。

  「這……」樊稠微微遲疑,「大人下了命令,任何人都不得見陳留王。」

  「包括我?」

  樊稠有些為難地皺眉。

  「開個後門吧,咱們老交情了,」我仰頭,笑容可掬地看著他。

  「大人下了命令,任何人不得見陳留王,」樊稠後退一步,繃著臉,仍是執意不肯鬆口。

  「樊稠……」我咧了咧嘴,又道。

  「請小姐不要為難屬下。」樊稠截下我的話,半步也不讓。

  笑意漸漸隱沒,看著樊稠,張口,我緩緩吐出一句話,「小姐之恩,樊稠銘記於心,他日若小姐有難,樊稠必以死相報。」

  如此熟悉的話呢。

  樊稠一下子愣住,僵在原地,半晌不得言語。

  「當日董卓出征,我孤身一人險些喪命于鈴兒手下,事後回府,是何人求我掩蓋真相?是何人求我饒鈴兒不死?為此,我失去了即將到手的幸福,為此,我成了今日這般模樣……」一手緩緩撫上殘敗的容顏,略帶清冷的聲音自我口中吐出,一字一句,「你的話,自己可還記得?」

  樊稠臉上的血色一分一分消失,蒼白著臉,喉間幾乎是有些痛苦地吐出四個字,「你進去吧,」說著,他抬了抬手,昭寰宮的大門在我面前緩緩打開。

  我垂下眼簾,走進昭寰宮。揭人傷疤,施恩圖報這些手段,我不是早就駕輕就熟了麼?連救小毒舌,我都要求婉公主以解呂布之毒為交換條件。可是,為何在看到樊稠蒼白的臉色之時,我心裡還是說不出的難受呢?

  我能夠說服自己嗎?我為什麼不能說服自己?心慈手軟的下場是一無所有,我對別人心軟,別人又何曾對我手軟過?手段,有時是達到目的捷徑。

  偌大一個昭寰宮,連一個丫環婢子都見不著,空蕩蕩地有些怕人,想找個人詢問,卻是連半個人影都沒有。

  一個一個房間找過,都不見小毒舌。

  最後一個房間,從窄窄的門縫裡看去,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我想也未想便要離開,這麼黑,那個傢伙是死都不肯進去吧。

  正要離開,卻隱約聽到房間裡傳出啜泣聲。

  腳步微微頓住,我側耳細聽,果然不是幻聽。

  「小毒舌?小毒舌,你在裡面嗎?」我敲門,喊道。

  那個啜泣聲戛然而止,四周恢復了一片寂靜。

  「不在啊。」我故作失望地道,假裝便要離開的樣子。

  「安……安若……」一個細如蚊蚋的聲音忽然怯怯地響起,全然沒了小毒舌的囂張風範。

  我彎了彎唇,想要推門進去,卻發現門鎖著,笑意微微僵在唇角,是董卓鎖的嗎?

  「我在,別怕。」放柔了聲音,我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溫暖些。

  「我才不怕。」那個聲音帶了濃厚的鼻音,卻又死撐地迅速道,仿佛怕讓別人知道他在害怕一般。

  「嗯,我知道,」我讓自己笑出聲來,「小毒舌不會怕,」我的聲音帶著笑,但我知道,我的嘴角一絲笑意也無。

  那個聲音又安靜了下去。

  許久。

  「你走了嗎?」小毒舌的聲音怯怯地響起。

  「還沒。」靠著門坐在地上,我難得溫柔地回答他。

  「……這裡好黑。」他吸了吸鼻子,連聲音都在發顫。

  「沒關係,不怕,」我從門坎處的門縫裡伸手進去,「我在這裡,你走到門邊來。」

  門那邊靜默了一下,隨即響起「悉悉梭梭」的聲音,過了好久,一隻冰涼的手略帶遲疑地握住了我的手。

  我反手握住他冰涼的手,他的手有些小,冰冰涼涼的,在輕顫。

  「坐著睡一會兒吧,醒來天就亮了,」我溫和地輕聲開口。

  裡面靜默了一會兒,「你,是董太師的人嗎?」小毒舌的聲音忽然響起。

  我微微一愣,「嗯,是啊。」

  「董太師說要廢了皇兄,讓我當皇帝,」小毒舌輕輕地悶聲道。

  「你不願意?」透過門縫握著他的手,我開口。

  「我不想當皇帝,」小毒舌貼著門半跪著坐下,靠在門上,道,聲音輕輕楚楚地傳進我的耳朵,「我也不想看到辯傷心,除了娘,皇兄是宮裡唯一一個真對對我好的人。」

  「所以董卓把你關起來了?」

  「嗯,」小毒舌應了一聲,又道,「為什麼你要跟那樣的壞人在一起呢?」

  壞人?我訝然,想笑,卻笑不出來。董卓是壞人嗎?或許吧,或許在很多人眼裡是。

  可是,如果有一個人,他寧可對不起全世界,也絕不會對不起你;他寧可拋棄全世界,也絕不放棄你,這樣的一個壞人,這樣一個滿身孤寂的人,你會放棄他嗎?

  我不會。

  「因為,董卓是這個世界裡第一個對我好的人,」我開口,雖然他不是唯一一個,但他卻是這個時空第一個對我好的人。

  「哦。」小毒舌似懂非懂地低低應了一聲,不再言語。

  緊緊握著我的手,小毒舌不知不覺睡著了。

  我仰頭望著被墨染了一般的夜空,也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睡夢中,有人蓋了衣服在我身上,我困惑地睜開眼,看到一雙灰濛濛的漂亮眼睛,他站在我面前,纖細而漂亮。

  他一身白色的單衣,初升的陽光在他背後,映襯得他美得不似真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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