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美人殤 | 上頁 下頁 |
六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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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州城遠遠地被拋在身後,淚水終是奪眶而出,在臉上肆意蔓延,蟄得臉上的傷口鑽心的疼。 「啊……」張著口,我只能發出一個無意義的單音節字,聲音如從地底深處傳來,那般的嘶啞難辯……我低頭俯首在郭嘉胸口,一動不動,仿佛死了一般。 直到郭嘉輕輕扶我躺好。 「看你,傷口都裂開了。」郭嘉鍥而不捨地清理我剛剛因掙扎而裂開的傷口,如水的眼中有著淡淡的疼惜。 我只是怔怔地任他擺佈,半點反應也無。 「董卓要找的人,是你麼,小神女?」曹操不知何時進了馬車,揚了揚他手裡剛剛從守城的侍衛手中拿來的畫像。 雙手微揚,他輕輕展開畫像。 眼神微微閃動了一下,我緩緩側頭,看向曹操手中的畫像。 圖上所畫的是一個女孩,一個如笑春山的女孩,眉眼間的笑意仿佛能夠把天底下最寒冷的冰山融化。 那畫功很是粗劣,可見並非出自專門的畫師之筆,只是那一筆一畫之間都是極其的認真,女孩的神韻竟是躍然紙上。 曹操緩緩伸手,修長的食指帶著溫暖輕輕劃過我冰冷的臉頰,避開溢著血的左頰,他拂開遮避在我右頰上的長髮。 光潔無痕的右頰,一模一樣的眉眼,與那畫紙之上的女孩絕無二致。 只是此刻的我形容枯槁,滿面淚痕,哪有半分笑笑該有的模樣。 定定地看著那畫像,我幾乎可以想像董卓一人坐在那喜慶至極的新房之中,搜尋著腦海裡十五年來所有的記憶,一遍一遍地畫著我的模樣。 笑笑的眉毛是彎的,但有一點點上挑,有半分英氣,半分可愛;笑笑的眼睛是彎的,因為她總在笑,但很漂亮,難以形容的漂亮;笑笑的鼻子很秀氣,小小巧巧的,每回笑笑做了壞事被捉,他總只能無可奈何地輕點著那小巧的鼻頭,不捨得罰她半分;笑笑的嘴唇紅潤潤的,很漂亮,誘人犯罪的漂亮,所以他才忍不住拋去了所有的堅持,覆上了那唇,就算萬劫不復,他也甘之如飴…… 癡癡地盯著那畫像,我如同著了魔一般,輕輕扯動了一下唇角,漠視左頰撕裂的疼痛,我終是輕笑,眼底眉梢,全是笑意。 只有這樣的我,才與那畫上的笑笑一模一樣呢。 只有這樣的我,才不負笑笑之名吧。 見我不哭不鬧,竟是驀然間淺淺一笑,那雙狹長深遂,總是自信篤篤的眼睛有些錯愕地看著我,曹操微微一愣。 「乖,不要笑了。」一手覆上我的眼睛,讓我不看那畫像,郭嘉如水的眼中有著清楚的心痛,「你的臉在流血。」 眼前終究化作一片黑暗,如墮入了萬丈深淵般,麻木的身體再無知覺…… 昏迷,清醒;再昏迷,再清醒……這便是這麼多天來我人生的全部內容。當然,也不會忘了某個以救我之名行害我之實的傢伙! 手指微微顫動了一下,我猛地睜開雙眼,汗水涔涔而下,直到看清自己置身於馬車之內,才略略松了口氣,心下輕鬆了一些。 剛剛,在那惡夢之中,我雙手持劍,滿身是血。而那劍端,竟是刺入董卓的胸口……腥甜的鮮血濺了我滿頭滿臉……然後滿腦便都是王允溫和得可怕的聲音,「剋星……董卓註定因你而死。」 馬車靜止著,看來曹操他們都安營休息了,車外有陣陣蛙叫蟬鳴,襯得這夜晚愈發的寧靜。 有陣陣涼風襲來,拂開車簾,我側頭,看向車窗。 窗外,明月懸空,竟是滿月。 下意識地坐起身,我訝異地發現自己的身體竟是意外的聽使喚,天可憐見,看來郭嘉那傢伙的折騰倒有些功用。 「師傅……小毛別跑……」一陣囈語突然傳來,我微微低頭,這才發現那始作俑者便趴在一邊睡著了,睡得還很是香甜。 月光下,他微卷的睫毛隨著呼吸輕輕顫動,稍嫌單薄的肩靠在矮桌旁,瘦削清秀的臉頰在月光下愈發的清冷如玉,只是睡得卻像個孩子。 或許,他本來就是個孩子吧。 低頭看自己一襲不合身的淡青色儒生袍,衣袖處還細心地卷了幾卷。 沒有再遲疑,提了衣擺,我躡手躡腳地下了馬車,好不容易這身體才重新歸我管,我能不趕快回涼州麼,那個我一心想回去的地方,那個我同董卓的家。 只是一跳下車,我便傻了眼,四周竟是一片荒涼,這是哪兒? 我到底昏睡了幾日啊? 微微轉身,我看到馬車便停在江邊,一旁有幾處火堆,兵士們三三兩兩圍著火堆睡著了,還有幾個坐著守夜,我下意識地躲到了車後,避開他們的視線。 背靠著馬車,我面對著波光粼粼的江面。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這江邊夜色竟是出奇的迷人。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矣,江月年年只相似。同一個月亮,這古往今來,又有多少人看過?」仰頭望月,我輕輕開口,吟誦。 寧靜的夏夜,我孤獨一人站在異時空的江邊,望著天空高懸的明月,心下不由得戚戚然,會不會明日一早醒來,我才發現一切都是黃粱夢一場? 喜也是夢,悲也是夢。那樣,究竟是該哭,還是該笑呢? 「文采不錯。」一個聲音冷不丁地在耳邊響起,我嚇了一跳,後退一步,才看清站在眼前竟是曹操,這個傢伙何時發現我下馬車的? 感覺有什麼東西輕輕扯著我的衣袍,好奇地低頭看時,嘴角忍不住地一陣抽搐,我當曹操無所不知,卻原來是某頭無毛的小毛驢正站在我身後,沒剩幾顆牙的嘴裡叼著我長袍的下擺,大喇喇地向眾人宣示:馬車後面藏著人! 真是頭記仇的驢子…… 不就是信口開河讓你沒了毛嘛,冤有頭債有主,剃光你的是你主子郭嘉,又不是我……呃,雖然我是始作俑者。 「想逃麼?」 見我只是怔怔地看著他,不開口,他又笑道。 收起了臉上的驚愕,我微微一笑,從容開口道:「大人言重了,大人救了小女子一命,小女子尚且感激不盡,又如何會逃?」微微頓了頓,我仰頭看他,笑容加深,「除非……大人救人是別有所圖?」 曹操但笑不語,半晌才點頭,「果然是個有趣的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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