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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七


  秦月影由宮女扶起來,靠著枕頭吃力地坐著,臉色因為失血而顯得蒼白。

  「月影公主,」在秦月影開口前,王子情彬彬有禮地說道,「我可以先說幾句嗎?」

  秦月影愣了愣,然後點頭,「齊王請說。」

  「這一樁婚姻是楚燕兩國的政治聯姻,也就是說,並不僅僅與我們兩人有關,它是一種象徵,代表燕國站在我這邊,所以,它避無可避。」見秦月影臉色微變,想出言打斷他的話,王子情沉聲繼續道,「如果你還沒有心上人,我會盡一個丈夫的責任,盡可能對你好。若你已有心上人,我也不會阻止你們在一起,但是表面上,你必須嫁給我,私底下的事情,我絕不干涉。」

  秦月影怔怔,詫異地望著他,「你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你必須嫁給我,但是不用愛上我。」王子情淡淡地說,仿佛在說一件無比尋常的事,「我也不會阻撓你的自由。」

  秦月影啞然,牢牢地盯著王子情的臉。

  那張溫潤的,俊秀的,才氣橫溢,沉靜的臉。

  「我沒想到你是這種人……」秦月影吸了一口涼氣,「在你來燕國之前,我就一直聽說你的傳言。」

  「嗯?」

  「說你不畏權勢,當瑾王遇難之後,所有人都落井下石,只有你據理力爭,並且不惜被貶斥;說你才華蓋世,明明詩詞無雙,卻為了國家棄文從武;說你至仁至孝,對母親,對五皇子全心維護;說你待人和善,說你情深義重,未婚妻死了八年也不曾另娶,即使娶楚國第一美人朝陽公主,也不過是遵循湘南王的遺訓——這樣一個十全十美、癡情善良的人,會說出方才那番話嗎?」秦月影滿眼的不可思議。

  王子情自嘲一笑,「想知道真相嗎?」

  「真相?」

  「真相便是,我之所以為瑾王辯駁,不是出於義憤,只是因為它關係著我所愛的人;我棄文從武,不是為了國家,只是她死後,我再也做不出一首詩一首詞;我待人和善,是因為從來不曾計較過別人,他們不曾入我的心,我又何必苛求他們?我娶朝陽,不是為了湘南王的遺訓,那同樣是一樁政治婚姻,至於癡情……」王子情頓了頓,傷痕從眸中一閃而過,「只是再沒有其他的女子讓我動情而已。」

  秦月影呆呆愣愣地坐在原處,難以置信地望著他,「為什麼要這樣貶低自己?」

  「沒有貶低,我只是想告訴你,事實是殘酷的。」王子情近乎殘忍地望著她,「並不是所有事情都像你以為的那麼美好。」

  秦月影頭一偏,執拗地說:「你這是藉口。」

  王子情淡若柳絲地一笑,「事實也罷,藉口也罷,世事總是身不由己的,月影公主應很清楚。」

  「什麼叫做身不由己?」秦月影轉過頭,眉毛一挑。

  即使是一個小女孩,她畢竟當了幾十年的公主,此時的氣勢,仍然凜冽。

  「我命由己不由人。」秦月影傲然道,「即使哥現在想不通,我也不會乖乖地受人擺佈,不像你,自欺欺人!」

  「哦?」王子情並不生氣,反而饒有興致地望著她,「你想怎麼做?」

  秦月影語塞,想說什麼,又只是惱怒地望著門外。

  「逃婚?」王子情失笑地問,「這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可是,怎麼逃?」

  秦月影沒有說話,但是閃爍的眼神已經透露了她的答案。

  「也許你真的有逃跑的渠道,但你不要忘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總有被找到的一天。到時候,燕王礙于兄妹之情,自然不會難為你,卻一定不會放過助你逃婚的人,即使他沒有找到你,這滿宮的下人,恐怕也要被牽連,你的任性建立在這麼多人的鮮血上,你真的忍心?」王子情的聲音雲淡風輕,卻又似有千萬斤重,壓得月影透不過氣來。

  「……我有辦法讓皇兄收回成命。」等了半晌,秦月影又不服氣地說。

  王子情輕聲笑道:「你千萬別說以死相逼。」

  秦月影的臉色青白一片,無言以對。

  顯然,王子情又猜對了。

  「你何必逼你大哥,說起來,他不欠你什麼,反而是你一直虧欠於他,若你真的以死明志,你將他又置於何地?你想讓他背負逼殺親生妹妹的罪名嗎?」

  秦月影怔怔,又是無語。

  「所以,你身不由己。」王子情淡淡地下著結語,毫不留情地打碎了她所有的幻想。

  「一定還有其他辦法!」秦月影咬牙切齒的模樣讓王子情啼笑皆非。

  長久以來,雖然他一直不曾對誰有過什麼出格動作,但是傾慕于他的女人也不在少數,即使朝陽,也對他情根深種。

  而現在,他在說服一個對他沒有興趣的女子嫁給自己,兩人就這樣冷靜地討論著種種可能,將一生一世的承諾變成一句笑話。

  「你知道什麼樣的人才可以真正由著自己嗎?」王子情漫不經心地轉開話題。

  秦月影疑惑地望著他。

  「無父無母無情無愛無國無家。」王子情一口氣說了六個無,這才轉過頭,微微笑道,「只有除了自己外一無所有的人,才能由著自己為所欲為,否則,你只能身不由己。」

  秦月影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兩人就這樣相對著沉默,秦月影在慢慢絕望,而王子情,自始至終,都顯得平靜而安詳。

  看著秦月影的堅持,便如看到曾經的自己。

  毀掉她的自信,讓王子情有種殘忍的快意,以及……刻骨的憂傷。

  世間的網,誰能逃脫?

  「你也愛過,是不是?」秦月影終於沒有了最初的自信,有點無力地問道,「你曾經為了你的愛人堅持八年之久,你應該知道什麼叫做非他不可。即使你許我自由,那也是不同的,我想給自己的愛人一個純粹,齊王,你真的不成全嗎?」

  王子情站起身,很不禮貌地轉身走了出去。

  到了門口,他低低的回答才從潮濕的空氣裡傳了進來,「愛,也是身不由己的。」

  而他,也漸漸不懂愛了。

  第二十九章 月影身死

  胸口的鮮血幻化成最豔麗的花瓣,在眾人的注視下緩緩伸展。秦月影下意識地朝帝林走了一步,笑容在臉上僵硬、石化,弱柳一般的身姿,在空中劃過一絲曼妙的弧線,然後一點點歸於了土地。

  秦旭飛派去捉拿李錚的兵撲了一個空,他們被告知,木言早已離去。

  這句話是由帝林說的,即使來人不信,也不敢當著帝林的面搜索帥府。

  宮裡的人回去覆命後,帝林回房,見父親已經從房裡走了出來,連忙挽住他的胳膊說:「外面風大。」

  帝仲武在楚國被禁足的十年,早已將身體弄壞,在楚國時尚且靠著一口氣撐著,等回到了燕國,便徹底地垮了,常年抑鬱早已將這位曾經的名將侵蝕得垂垂老矣。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要做?」帝仲武雖然身體變差了,神智卻並不差,木言明明還在府裡,帝林卻冒著欺君的罪名將他留了下來,一定是有事瞞著他。

  帝林沉默片刻,然後坦然地望著父親,朗聲道:「孩兒想幫月影公主私奔。」

  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他說得很平靜,沒有絲毫猶疑,亦沒有絲毫退縮。

  而帝仲武,也完全沒有絲毫責難的意思。

  「父親,你會怪孩兒分不清輕重嗎?」帝林小心地看著帝仲武的表情,猶豫地問,「其實旭飛……陛下也是為了大局著想……」

  「你大了,懂得自己決斷了。」帝仲武極和藹地打斷他的話,「只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就可以了。」

  「我已經決定了。」帝林篤定地說,「當年父親去楚國的時候,曾經說過一句話,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我一直記得。」

  帝仲武欣慰地笑笑,看著自己風神俊秀的兒子,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就去做吧,當年兒子支持老子,這一回,換成我這個老子支持你這個兒子了。」

  帝林眼眶一熱,任父親的手擊在自己的肩膀上。

  掌心接觸的地方,有熱血在湧動。

  國家,家人,他都要守護。

  「對了,父親。」帝林突然想起什麼,喚住準備轉身走開的帝仲武道,「您還記得回龍陣嗎?」

  帝仲武的身體僵了僵,有點難以置信,「回龍陣?難道你……」

  「我看到了。」帝林的臉上現出殷殷的嚮往之意,「果然神妙莫測,讓人歎為觀止。」

  「他是誰?」帝仲武簡潔地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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