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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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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一落轎,宮人們便將左右兩邊的寢室指給兩位貴人看了,然後悄悄地退了下去。 這是王子情合上門後,看著李寫意說的第一句話。 李寫意愣了愣,然後漫不經心地說:「四哥說什麼話呢,我當然是閔柔。」 「你是寫意!」王子情不由分說地吐出四個字,溫潤的眼眸從未如此犀利過,似要穿透她層層偽裝,直望入她的靈魂深處。 李寫意垂眸輕歎,沒有說話。 她果然不是一個善於偽裝的人。 「……你想要幹什麼?」見她沉默,王子情的懷疑終於落定,想起自己三番兩次被她所騙,心中沒有憤怒,只是有濃濃的失落,些許悲哀。 「找一樣東西。」李寫意簡潔地回答,「還要找一個人。」 「什麼東西,什麼人?」王子情沒有說其他多餘的話,只是握緊攏在袖子裡的手,輕聲問,「需要我做什麼?」 他一直努力去追尋她的腳步,卻一次次,被她甩在了身後。 「天香豆蔻,和言海。」李寫意低聲回答。 「知道了。」王子情自嘲地笑笑,「你不能信任我嗎?」 李寫意語塞,是啊,為什麼不從一開始就告訴子情呢? 在她的意識裡,根本就未曾想過要告訴子情,從一開始,就將他排除在外。 一直一直,總在試圖保護他,以至於不知不覺中,自己已經無法將他當成可以共同承擔的夥伴了。 「我確實不值得信任。」王子情深吸一口氣,有點惱怒地轉身道,「除了給你添麻煩,什麼都幫不了你!」 「不是這樣的……」李寫意有點無力地反駁。 「那你告訴我,為什麼一次次隱瞞我,為什麼連解釋都不肯給我,我在你心裡就這樣不是一回事嗎!你可以將我弄暈,不告而別,然後又若無其事地換個身份回來,若無其事地呆在我身邊,寫意,你……」他驀然回頭,眼中的傷痛讓李寫意說不出一句話來。王子情哽住半日,才輕聲繼續道,「……我盡力了。」 短短四個字,說盡了他所有的彷徨、努力、猶豫,堅強,妥協和無奈。 李寫意的心又開始痛。 王子情沒有再說什麼,而是毅然地拉開房門走了出去。 這一次,他不要她的解釋。 宮宴,即是國宴。 規格,禮節,座次,哪怕一湯一匙,都有著嚴格的規定。 燕國禮部的官員勞碌了幾月,才籌集了這一場無可挑剔的宴席。 大廳裡,貴客如雲,佳餚如水,雲湧水流,歌舞昇平。 李寫意與王子情已到了大廳,楚國其他送親的使者也按照自己的品級陸續上殿,他們帶來了一個值得歡欣的消息:蘇亞被燕軍找到了,雖然傷得很重,但是並不礙性命。 可惜,還是沒有隨溪的消息。 李寫意垂眸,沒有追問,也沒有任何異常的表情。 秦旭飛站在大廳的屏風後,鷹隼一般的目光牢牢地盯著她的臉,不肯放過她絲毫的感情波動。可是她掩飾得太好,或者太能隱忍,這讓秦旭飛有一瞬的困惑:難道自己猜錯了? 可是懷疑很快又被自己打破,他是一個從不懷疑自己的人。 霍子路從宴席上匆匆跑到屏風後,小聲彙報道:「都準備好了。」 秦旭飛點點頭,側頭望去,霍子路似乎欲言又止。 「你有疑問?」他和顏悅色地問道。 霍子路連忙跪下道:「臣不敢。」 「起來吧,你疑惑也很正常。」秦旭飛似乎不打算追求他的越矩,反而心情甚好地說,「讓你催眠言非去殺王子情,這本來就是一件很沒有理由的事情。」 「陛下這樣做,自然有陛下的道理。」霍子路堅定地回答。 秦旭飛欣慰地看著他:這才是為人臣子的本分,若是帝林,一定會為王子情據理力爭,帝林還是太直接了點,也太不會為人處世。 所以今晚,他遣了帝林出外公務,而不讓他參加宮宴。 「告訴你也無妨,楚國的儲君給朕的密信,願意以關山三城交換齊王的命。」秦旭飛輕然一笑。 「陛下志在天下,豈是這等蠅頭小利能打動的。」霍子路沒有絲毫諂媚的痕跡,語氣極為憤慨,似乎覺得楚國太子的這個提議是玷污了燕王陛下的志向。 秦旭飛微微一笑,如往常般諱莫如深。 「看戲吧。」 第一通歌舞已畢,秦旭飛從屏風後轉出來,自然又是滿場行禮,他虛虛抬手,目光淡淡一掃,在場所有人都不由得心頭一震,埋下頭不敢往上看。 王子情與李寫意並不需要行跪禮,但是屈膝是免不了的,秦旭飛轉眸向他們看來——李寫意坐在右首第一張案台邊,王子情坐在第三張案台後,而他們中間,夾著燕國公主,秦旭飛唯一的妹妹秦月影。 「平身吧。」他坐回高臺上的御座,等眾人歸位坐好後,秦旭飛舉杯道,「讓我們為楚國公主遠道而來同飲一杯!」 眾人舉杯,又紛紛向皇帝陛下表示慶賀。燕國風氣開放,新娘子並不一樣要藏著掖著,所以李寫意才能大大方方地坐在這裡,接受他們的注目禮。 秦旭飛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他們:李寫意從容地抬起酒杯,示意一圈,然後優雅地啜飲,雖然飲得極慢,但是畢竟幹了一杯,神色自若安詳,舉手投足俱是皇室風度。而一向最有風度的王子情卻一反常態,很快地喝盡一杯,又兀自倒了一杯,微沉的臉顯得蒼白而憔悴。 秦月影顯然對王子情頗感興趣,私下湊過去,低低細語著,當然話題大多只是討論一些楚國逸事,偶爾說說詩詞歌賦之類。王子情的表現很冷淡,問急了才應一聲,月影也發覺他的走神,並不過分糾纏,只是在一旁好奇地打量他。 宴會便這樣不溫不火地繼續著,所有人都表現得分外得體,歌舞撤去,酒已半酣,底下的私語聲也越來越明顯。 「朕特意準備了一項助興的節目,希望能得公主歡心。」秦旭飛突然停下杯子,朗聲說道。 眾人還未回神,他已抬手拍了拍,一個白衣人影從大廳外緩步走了進來,玉身長立,俊朗非凡,只是目光有點呆滯。 李寫意與王子情的手同時一頓:風隨溪! 李寫意想站起來,可是身子剛動了動,又重新坐了回去,擱在案上的手指緩緩收攏。 秦旭飛一直望著她,也終於知道,面前這個人對她是不比尋常的。 這個發現讓秦旭飛有點惱怒。 「不知閔柔公主對劍舞可否有興趣?」秦旭飛微側過頭,含笑望著李寫意。 李寫意努力地保持著臉上的微笑,輕輕頷首道:「客隨主便。」然後她似不經意地掃過風隨溪,眸光未動,仍然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王子情皺起眉,望著大堂中間這一出絕對詭異的演出,卻怎麼也理不出頭緒。 「開始吧。」秦旭飛揚手做了個手勢,大廳的燈火突然黯了下去,整場唯一的光線只在大廳中央。風隨溪的神情依然木木的,身姿卻靈動起來,長劍在手,映出森森的寒光,揮灑之間,劍芒暴長。白色的光在淡淡的燈火下,英偉軒昂有之,飄逸脫俗有之,雖是舞劍,卻偏偏將力與柔演到了極致,反比方才的舞蹈軟腰要好看得多。 宴中賓客皆藏在黑暗處,所有的光芒,所有的視線都集中在場內人的身上。 包括李寫意的。 可即使如此,她也知道有人在看她,那種視線是高高在上,肆無忌憚的,沒有絲毫掩飾與躲閃,如此頤指氣使,如此冷傲自信。 李寫意終於迎著感覺望了回去,高臺之上,燕王的身形同樣掩映在黑暗裡,只依稀看到一個輪廓,如暗夜的魔王。 讚歎聲隱隱傳出,風隨溪的動作也越來越快,越來越讓人眼花繚亂。 美到極致,最後一點火光啪的一聲滅掉了,眾人只覺頭頂一陣寒氣,緊接著就是幾聲刀刃入肉的撲哧。 突變,發生在最猝不及防的時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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