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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三


  這才是當務之急。

  霍子路鎖起濃眉,思索片刻道:「有五萬之眾,還不包括他私下的兵馬。」

  「永安城裡的守衛呢?」王子情幾乎不抱希望地問道。

  「五千。」霍子路很快地回答,眉目間也滿是不安,「我已經派人向燕京求救,但是不知道援兵什麼時候來。」

  王子情聞言,雙手搭在城垛上,迎風站立,良久,才淡淡地說:「守城吧。」

  霍子路應了一聲「是」。轉身下樓的時候,王子情依然站在原處,並沒有一絲一毫的不安或惶恐,俊秀的容顏滿是平靜與堅定,明明是異國的土地,明明是異國的士兵,他的表現,卻好像一位本國的王者。

  必須提醒陛下好好注意這位齊王殿下了,霍子路想。

  走下樓梯,撞到閔柔公主與她的貼身侍女紫煙正在城樓下,似乎想上樓,卻又被士兵勸住,雙方正在爭論。

  見到霍子路,那些士兵如見到救命稻草,連忙將矛盾轉到了霍大人身上,「閔柔公主要上城樓,屬下怎麼也勸不住,大人……」

  「知道了。」霍子路不等他們訴苦完畢,已經走到李寫意身前,和聲勸說道,「公主殿下,所謂千金之軀不坐危堂……」

  「本宮會帶侍衛一起上去。」李寫意打斷他的話,拍拍手,跟在她身後的夜叉組成員已緩步走出,個個龍行虎步,卻又片塵不驚,顯然皆是高手。

  霍子路雖然驚愕,卻還是不肯妥協,李寫意也知道他的強脾氣,上次在楚京大街上曾見識過一回,索性不再口舌之爭,直接命人將他推向一旁。

  霍子路也不是泛泛之輩,正準備奮力反抗,王子情剛好出現在樓梯之上,望著底下亂成的一團,不解地問道:「閔柔,你來幹什麼?」

  李寫意仰頭望了他一眼,隨即垂眸坦誠地回答道:「我在等人。」

  等著那白馬白衣,從天邊疾馳而歸。

  王子情皺眉望著她,突然心念一動。

  阿飛,言非,難道此『飛』即彼『非』?

  「上來吧。」他終於鬆口。

  李寫意讓霍子路先將紫煙安排妥當,然後帶著五名夜叉組的成員登上了城樓。

  與輕衣鎧甲的王子情並肩而立,風拂髮絲,一齊望著遠方的滾滾煙塵,蒼茫大地。

  她的手指扣入了城牆的縫隙裡。

  「他會回來的。」王子情知道她的憂心,輕聲安慰道。

  「我相信。」李寫意微微一笑,言語堅定,目光卻不肯離開一瞬。

  他總是表現得無所不能,天下似乎沒有能難倒他的事情,除了那次中了悱惻,看見他難得的脆弱外,她確實,不曾擔心過他。

  即使是現在,她也堅信他不會出事,一定會安全地帶著蘇亞回來。

  只是……

  斜陽愈近,她守望的身影,一直未能出現。

  當日傍晚,寧西正式對永安發起進攻。

  自城頭向下望去,數萬寧西兵黑壓壓地在城下排開了陣勢,旌旗蔽日,鐵甲生寒,數不清的刀槍箭鏃密如林立,氣勢仿佛足以摧毀所有的阻礙,一舉攻陷鎖定的目標。

  寧西軍一向以悍勇聞名,而城下的隊伍顯然是精銳鐵騎,一旦全力發動進攻,那種一往無回的氣勢確實可以令常人膽寒。

  激昂的號角聲中,寧西陣中萬箭齊發,一波波箭陣密如驟雨般破空襲來,來勢異常急勁,用的竟是威力遠勝尋常弓箭的床子弩。

  趁著城頭的永安守軍被密集的弩箭逼得縮在城垛之後,一時被壓得抬不起頭,寧西軍的步兵如潮水般湧了上來。

  下午的那五千騎兵意在偷襲,為求行軍輕便快捷,並沒有攜帶上足夠的攻城裝備,無力強攻,而現在,新增援的援兵做足了準備工夫,雲梯巨木、床弩戰車無不齊備,顯見得是準備好了要打上一場硬仗。

  一波強過一波的猛烈攻擊中,沉重的攻城車和巨木開始輪番轟擊緊閉的城門,一架架梯沿著城牆迅速升起,數不清的寧西兵奮不顧身地爭先向上,轉眼之間就攀上了城頭,與城上的守衛軍短兵相接。

  一時之間,城上城下殺聲震天。

  李寫意早已被王子情強行送下城樓,他卻親冒矢石,始終立於城樓之上。

  儘管是別國的皇子,但如此不畏生死,與士兵同甘共苦的行為,還是讓眾人大為震驚。

  天機閣的人被秘密派往他的身邊,所以流箭雖多,卻不能傷他分毫,只是戰火凜冽,殘肢血濺,仍然惹了一身殺伐之氣。

  自從有寧西軍攻上城頭,床子弩的發射便已停止。床子弩原是極有效的攻城利器,一床可架數十弩弓,每次可發射數百支寒鴉箭。再加上床弩弓大箭長,力道強勁,只要算准了目標距離,射上城頭時仍有極大的殺傷力。攻城時幾架床弩輪番發射,足可以壓制城上的守軍,掩護己方的士兵衝鋒陷陣。只是一旦雙方短兵相交,這床弩的威力便發揮不出來了。

  甯西來襲之初,王子情便已料到他們會用上床子弩,故此早已叮囑城頭守軍及時閃躲,不必還擊,絲毫沒有打算與之硬行相抗。待到寧西軍攀上城頭,床弩停發,他才一聲令下,無數守衛軍立時從城垛後湧身而出,有的手持長槍,不待雲梯上的寧西兵爬上城頭便舉槍刺下,有的火箭在弦,專門瞄準了寧西軍的攻城車不斷發射,更有一隊臂力過人的弓箭手架起排弩,對著寧西軍進攻隊形的中部弩箭連發,硬生生將進攻的甯西軍從中截斷。後隊受阻,寧西軍的前鋒無以為繼,攻勢頓時減弱了許多。

  攻擊持續了近半個時辰,戰況仍然僵持不下。王子情指揮著城上的守兵各司其職,進退有序,牢牢控制著城頭的局勢,排弩的發射時疏時密,驟急驟緩,始終將攻到城下的寧西軍控制在一定的數目之內,使得城上的肉搏無時或停,不讓寧西軍有機會發射床子弩,卻也無力攻破守軍的防線。

  攻城不比野戰,沒有多少自由發揮戰術的機會,更不是一方人數占優便能輕鬆取勝的。尤其是當守城一方嚴陣以待時,通常都是一場硬碰硬的惡仗。攻上城頭的士兵幾乎是踩著十倍以上的屍體爬上去的,大部分都是自己的兄弟。

  濃厚的血腥氣息在空氣中迅速彌漫開來,久久不散。

  這一場硬仗自黃昏直打到日落,甯西軍接連變換了數次攻勢,從正面轉到側翼,又從側翼轉回到前方,卻始終未能打開一個缺口。直到天色完全黑透,久攻不下的寧西軍才不得不鳴金收兵。

  漫山遍野的寧西軍潮水般退去後,永安城前一下子顯得異常空曠。暗沉沉的夜色中,只有幾點零星的火光仍在閃爍,那是攻城車焚燒過後的餘燼。微弱暗淡的火光下,依稀可見滿地的斷肢殘骸狼藉一片,一眼望去,整片土地幾乎全是紅的。

  「兵退了。」一直死守在城頭苦戰的霍子路隨手抹了把臉上飛濺的鮮血,如釋重負地吐出一口氣,有些脫力地靠到了城牆上。

  「沒有退。」王子情凝望著遠方隱約的燈火,沉聲道,「他們只後撤了不到二裡,依傍著山谷就地紮營,看那火光的分佈形勢,已將永安包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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