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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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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曲終了,便覺得這荒山野地,也多了江南水鄉的溫婉輕柔,薄愁如霧,籠罩了夢裡的相思。 柳丹青好半天才回神,「什麼曲子?」 「《湖心》。」李寫意淡淡作答。 下去的時候,因為比上山省力,李寫意堅持要自己走,柳丹青也不強求,靜靜地跟在她身後,只是在她身形不穩的時候,不著痕跡地扶了一扶。 等他們重新回到山寨,早已是月上中天,晚風微涼了。 柳丹青沒有再提及交易的事情,將她送到門口,然後極其優雅地施了一禮,月下的眸子晶亮動人,但只是微微一閃,便已轉身。 直到柳丹青修長雅致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之外,李寫意仍然沒有進門,只是抓著門楣,垂頭低低地喚道:「林大哥。」 衛津從角落裡轉出來,怔怔地看著她。 李寫意緩緩地轉過身,迎著他的視線,重複地喚了一聲,「林大哥。」 衛津身子一顫,往後退了退,聲音驀然沙啞,「蘇頤,你是蘇頤?」 「若非我,又怎麼會奏《湖心》呢?」李寫意微微一笑,那笑容在淡白的月光下,柔美似水。 衛津的身子已經僵硬,呆呆地站在原地,幾疑夢中。 李寫意款步及近,伸出手,貼在他的玄鐵面具上,作勢要掀開。 衛津,或者林清,突然抬手按住她,自己掀了面具的一角,露出一段比面具更加猙獰的傷疤。 「沒事的。」她笑著撫慰他,「我見過更可怕的疤痕,你知道的,我們都是從火裡走出來的,我們都一樣。」 林清的身體顫抖了一下,面具已被揭開。 李寫意伸出手去,如撫摸著一件極珍貴的瓷器一樣,用指尖一點點地描繪著臉的形狀。 那或許已經不能稱之為臉,它是那麼焦黑,那麼難看,橫七豎八的疤痕蓋住了五官,只是那雙溫暖寵溺的眼眸,依然如初。 「看,比我當初好多了。」李寫意笑笑,將面具擲在地上,「一點也不難看。」 林清的身子劇烈顫抖起來,兩人幾乎是同時湧出水霧,同時流淚,然後抱住了對方。 「你還活著,你還活著。」李寫意找不到其他的語言,她只能深深地抓緊他,手指透過他的衣衫,掐入肌肉,卻還是不夠,仍然不夠,不夠說明這不是一場夢,不夠將她的喜悅與激動撫平。 林清卻不敢這樣用力地掐她捏她,只是靜靜地抱著她,讓她的臉埋進自己的胸膛,用最炙熱的心頭血,去熨幹她的淚。 冷月無聲,清光朗朗,不知似幻似真。 當他們終於平復了情緒,李寫意已靠著林清的肩膀,坐在遠離山寨的荒野上,用最清淡最清淡的語氣,講述著自己八年來的遭遇。怎麼被折返的李錚救了出來,怎麼去藥穀求醫,怎麼重建鳳翔莊,怎麼召回天機閣,怎麼入京,一直說到現在的江北近況……所有的一切,她都是三言兩語帶過。林清一直沉默著,只是呼吸越來越重,仿佛每一個被她被隱藏的磨難,都能讓他感同身受。 「林大哥,你又是怎麼逃出來的?」她終於問。 「我是副將,」林清極其簡單地解釋道,「遇到危險的時候,旁邊的士兵會自發地護將,我是被他們救下的……只是我沒能救下他們。」 許多語言,當我們再次說起時,已經沒有了往日的傷痛。 可是李寫意依然能想到當時的慘烈,當迷煙困住了驍勇之兵的手腳,當烈火襲來,那些護他周全的將士們,是做了怎樣的垂死努力,才讓楚國最優秀的副將免于死在大火的厄運。 只是,從那場大火裡活下來,難道不也是一場噩夢? 「發生變故的時候,我一直想去找瑾王和你,可是怎麼也找不到……郡主,你們當時在哪?」他突然想起什麼,輕聲問。 李寫意的神色黯了下來,眼中烏雲翻湧不定。 在哪裡?在一間刑訊室裡,在冰冷的刑具與滾燙的火爐邊,他們在向瑾王逼供,他們在玷污她的美貌。 林清見她的神色不對,連忙握住她的手,入手是一片冰涼,極輕極輕地戰慄著。 林清無語,只能更加溫柔地擁著她,就如許多年前,她偎在他懷裡聽故事那樣。 只是那個膽大妄為的女孩,已經不見了,現在他懷裡的,那個全然陌生的身軀,只是佛香燒盡的那一撮灰,讓他細細碎碎地心疼。 「你現在在幫齊王嗎?」他轉開話題,「他知道……你的身份嗎?」 齊王與她有婚約,他們曾經是那麼耀眼的戀人,如果歷經生死後還能成為眷屬,對瑾王,也是安慰吧。 李寫意猶疑了一下,方低聲說:「他似乎懷疑了,只是,我不想讓他知道。」 「為什麼,蘇頤?」林清關切地說,「你已經做了很多了,為什麼不告訴齊王,以後便讓他保護你,愛護你,讓他帶走所有的傷害,你不要再背負什麼了,你不過……是個小女孩……如果是復仇,讓我去做。」 「不夠,做得遠遠不夠,我要為他們平反,那些被牽連的家眷,那些被發配邊疆死於異鄉的人,並不是一場血腥復仇就能結束的。我必須,讓他們堂堂正正地,重新回到陽光中來,我要讓他們的子孫享有英雄的名號,我要讓所有人知道,那些枉死的英靈曾經多麼勇猛地保家衛國。林大哥,我必須為他們做到這些,是蘇家欠他們的,他們是因為蘇家而死的……」李寫意激烈地反駁著。 「噓……」林清按住她的唇,溫柔地說,「我明白。」 「林大哥,你會幫我的,是不是?」她仰頭望著他,目中的倚賴仍然同多年前那個愛穿紅色騎裝的女孩一樣。 「當然。」他點點頭,然後望進遠處的夜色裡,「不做到最後,我們誰也無法得到平靜。」 只是最後在哪裡停下,也許永遠無法可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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