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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少帥,楚京方向出現御林軍的身影,不下千人,少帥,是走是留,請快點裁決!」黑衣人又急速地回了一聲。

  帝林抬起頭,卻並不看向窗外,而是專注地望向李寫意,手中的白子也迅疾地落下。

  這一次,李寫意幾乎沒有思考,在外圍補了一粒黑子,方才被沖散的黑子立刻首尾呼應,重新恢復合圍之勢。

  「你不是朝陽,朝陽長於京城之中,根本沒有上過戰場,不可能如你這般擅長戰場的殺伐之術!」帝林神色微凜,犀利地望著她,「你是瑾王的什麼人?為什麼會擺這回龍陣?」

  當年瑾王鎮守關山,一曲回龍陣,曾讓多少燕國名將折於戰場,其中,也包括帝林的父親帝仲武。

  李寫意但笑不答,「帝帥還繼續下麼?」

  帝林久久地望著她,眸中變化萬千,似殺意,似不忍,似玩味,也似……惺惺相惜。

  「少帥!」在窗口查看情形的黑衣人忍不住催促了一聲。

  帝林終於站起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英俊的臉沉靜如遠古之玉,「能否告知姓名?」

  李寫意遲疑了片刻,隨即微微一笑,「李寫意。」

  「好,李寫意,有機會再了此殘局。」帝林毅然轉身,紅色的披風嘩的一聲展開,果決英偉。

  走到門口時,帝林忽而回頭,朝李寫意丟了一個物件,另一隻手揚了起來,掌心握著的,赫然是李寫意的「殤情」。

  「拿了你的匕首,這件算是回禮。」聲音落時,已是三尺開外。

  李寫意怔了怔,俯身撿起帝林留下的東西,卻也是一把匕首,黃金為柄,鞘身鑲玉,華貴無比,抽開,銀光迸射,刃口處,刻著一個篆體的「林」字。

  信闖進來的時候,閣樓裡,早已人去樓空。

  李寫意靜靜地坐在榻上,對著面前的棋盤出身,神色凝重,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少莊主!」信見她無恙,心中一定,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少莊主受驚了。」

  這一次,李寫意沒有叫他起身,好像不知他的存在一般,仍然琢磨著面前的棋盤。信也不敢擅自起身,垂下頭,恭敬地跪在原處。

  「廢物!」也不知過了過久,前方終於傳來李寫意冰冷的斥責聲,「燕國人潛入,風信子竟然連一點消息都沒有收到!」

  信依然垂首,默不作聲。

  「卓雲那邊,也沒進展吧?」李寫意擺出一副算總賬的樣子,平日的溫和友善一掃而空。

  信依然沉默。

  李寫意終於抬頭,望著面前對自己忠心耿耿的下屬,輕聲說:「信,不要逼我換人,明天日落前,我要關於帝林與卓雲的全部資料。」

  信彎腰,沉聲應道:「是。」聲音不高,卻堅決無畏。

  李寫意這才緩和了臉色,望向抱臂站在門口的風隨溪。風隨溪的擔憂已經隱藏,臉上還是慣常的玩世不恭的微笑。

  她站起身,淡然地走向風隨溪,他們之間,不需要說謝謝。

  走了幾步,她突然回頭。

  「信,懷念關山嗎?」

  信愣了愣,半天才回答道:「我們還會重回關山的。」

  李寫意沒有再說話。

  帝林的出現,讓李寫意有種久違的熱血沸騰,似在很久以前的關山,瑾王出征前,她同父王一起檢閱隊伍時,看那滿山將士林立,鮮盔亮甲、氣勢如虹、刀光如雪、沙場秋點兵時,充盈在心中的激蕩。

  她也知道,自己必須更加小心。

  因為京都這不見血的戰場,遠比馬革裹屍、鮮血遍野的疆場,更加詭異難測,步履維艱。

  帝林番外

  我還記得十年前父帥離開燕國的情形。

  那年,我十六歲,是父帥營裡的副將,在此以前,父帥是燕國的棟樑,是百姓愛戴的驍勇之將,是我心中不敗的偶像。

  可是他敗了。

  敗在楚國的瑾王手中,一曲回龍陣,將父帥的兵馬全部帶入了關山的沼澤,無數燕國忠勇之士葬身其中。

  父帥其實已經脫身,但是在把殘部帶回來後,他仍然重返敵營。

  我扯著他的盔甲,不解地問:「父帥,為什麼?」

  他和藹地笑笑,一向堅毅剛強的臉,泛著我看不懂的柔意,「林兒,人應守信。」末了,他又輕聲叮囑道:「你要堅強。」

  我知道,他在這一戰前與瑾王立過誓,誰輸了這一戰,便在對方的國家客居十年。

  十年,多麼漫長的時光。

  然而,一諾千金!

  父帥離開後,我帶著剩下的兵士班師回朝。自十歲追隨父帥左右起,我經歷過無數次凱旋,每次迎接我們的,都有女子熱烈的鮮花,有百姓香醇的美酒,有少年仰慕的目光。

  可是那次回到燕京,我面對的,是滿朝文武無休無止的猜忌與審問,是不明事理的民眾任意的謾駡與辱責。

  他們說,父帥叛國了,那一戰不過是他向楚國獻媚的手段而已。

  我終於知道了父帥那句「你要堅強」到底代表著什麼。

  只是,值得嗎?為了一諾,而讓自己背負著族人的敵意,一世英名毀於一旦。

  我被剝奪了兵權,從當初被人前簇後擁的少帥淪為了一個罪人的兒子。

  那時候,我一遍一遍問自己:值得嗎?

  腦中浮現著父帥臨行時坦然含笑的容顏,我低聲回答自己:值得的。

  人生在世,有所為,有所不為。

  然後,三皇子秦旭飛找到了我,在酒坊污穢之中,他就那樣站在我面前,俊朗如仙,周身華貴逼人,「帝林,我信帝將軍。」

  這一句話,讓我淚流滿面,也讓我決定一生一世追隨於他。

  為三皇子掌軍權,會戰,誅權臣,逼宮,篡權。

  我們一直比肩而戰,我們一直信任彼此。

  他終於如願成了年輕的燕王,然後他問我要什麼。

  我的回答是,回去,回到邊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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