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穿越·宮闈 > 美人遲沐 | 上頁 下頁
五三


  「你!跟哀家回慈甯宮!」太后一聲輕呵打斷我的思緒,梁遲萱身形微微一晃,然後福身,太后冷哼一聲,再轉過來看著我的目光驟然變得溫和:「時辰不早了,小沐兒你身子不好,要多歇息才是。明日的祈福儀式你也別參加了,在宮裡好生將身體養好才是。」

  「我——」

  「就這樣決定了。歇息吧,其他人,散了。」

  眾人跪安,我正想還說些什麼,太后卻輕微地搖頭,然剛一轉身,就聽得洛梓軒道:「有些事戶部禮部還未安排好,明日的祈福儀式,朕已下了聖旨推遲三天。」

  太后微僵了身子:「皇兒這聖旨是何時下的?哀家怎沒聽到。」說時,已轉過身,目光有些犀利地襲向洛梓軒,洛梓軒只是淺淺地笑:「母后每日為後宮的事操心不已,朝廷上的事,朕豈敢再煩勞母后?不過推遲一個儀式,朕以為沒甚要緊,便沒親自告訴母后。」

  「是麼?」太后溫和的笑意回歸唇角,但眼裡卻驀地閃過一絲寒光,她辛苦養了二十年的傀儡,看來已長全手腳,要自主自立了,「皇兒還沒告訴哀家是何時下的旨?」

  「前日傍晚。」

  前日傍晚?我被紀梓延帶走的那個夜晚?洛梓軒,你到底在想些什麼?利用我引來紀梓延的現身,不就為祈福儀式的合作,然後一把將宰相的勢力拔除?如今,這又是為什麼?變了計劃?

  「紀梓延,我們的合作作罷。從今以後,別再出現在朕的視線裡。」

  真的會是為了我麼?真的會麼?還是他從未相信過任何人,包括他一聲一聲喚著的『三哥』?

  梁沐宮終於安靜下來,夜一如既往的深黑,碩大的月盤已躲入烏雲中。顫顫的微弱燭火裡,我的眼睛霧氣氤氳,輕輕一眨,居然有淚輕彈而出,濡濕掉雪白的裳,頭頂一聲輕歎,摟著我纖腰的胳膊輕輕收緊。

  「小沐兒,我在你身邊。」

  身心俱疲的我一直睡得很沉,周遭發生了什麼都沒有感覺,醒過來時,天幕一樣漆黑,我眨眨眼,外面依舊漆黑一片。內殿點了幾隻燭,微暗的光,我揉著睡得酸痛的胳膊剛坐起身,門就被繡言推開,見了我,竟呆怔幾秒,接著紅了眼圈:「娘娘……」

  我瞟她一眼,沒太大的情緒波動:「太黑了。」

  她應了聲,慌忙放下手中的託盤,將燈芯撥亮,我木然地看著她動作,腦中忽然電光一閃,忙不迭地問道:「梅香流景呢?」

  繡言動作一窒:「回娘娘,梅香失蹤了,至於流景,敏嬪昨日來梁沐宮,說還是習慣流景伺候,娘娘便讓流景回了西萃宮。」

  我?片刻,我收起滿臉的驚愕,冷冷道:「繡言,連你也要背叛我麼?」

  「娘娘……」

  「跟了我這麼多年,難道你還能如梁沐宮其他眾人被梁遲萱騙了過去?!」

  「奴婢死罪。」繡言驀地跪下,伏下的身子輕顫。我冷漠地掃她一眼,看向窗外銀白圓月:「十五了。我進宮的前夜也是這樣的圓月吧?」

  繡言猛地抬頭,我輕笑著續道:「鸞青和你是那麼好的姐妹,你是不是也為當年我趕她離開而怨恨我呢?」

  當年,我那麼恨梁遲萱不顧一切的離去,讓我不得不進入那四面紅牆,所以連帶的,我恨她身邊所有的人。那個夜晚,我在院子裡截住鸞青,狠狠地扇了她一個耳光,然後厲聲叫她滾。那晚的風很大很涼,然而我的心卻如被烈火灼燒著,燒得我內心薔薇花海變成一片荒蕪。回到梁遲萱的廂房時,餘光瞥見一抹影子。

  如今想來,必是繡言無疑。可是,她自小跟在我身邊,看到我與上官的種種,看到我的掙扎,看到我的無奈,我以為她是最懂我的,可,為什麼入了這高瓦紅牆,梁遲萱神秘的再次出現,也會讓她想要背叛我?

  「娘娘多慮了。奴婢從未想過要背叛娘娘。」繡言的目光平穩地流淌在我的身上,眼底滿是真誠,「奴婢以為娘娘已知曉敏嬪是大小姐的人,況且大小姐模仿娘娘那樣像,連皇上亦沒說上半分,奴婢身份低微,怎敢胡亂造次?再則,奴婢知道大小姐決計不會想要留在皇宮裡,所以娘娘無論在哪裡,亦是安全的。奴婢只要看好宮裡的『梁妃』,靜待娘娘的歸來即可。」

  一番話有理有據,半晌,我才啞然失笑,原來,我的身邊終還有可以信賴可以依靠的人。「繡言。」我拉著她的胳膊扶她起來,繡言亦不避讓,「繡言,謝謝你。」

  「小姐。」繡言又紅了眼圈,我拍拍她的臉:「對了,這時辰,皇上……」不是應該在梁沐宮麼?我以為第一眼醒過來時見到的應該是他。

  「潿州水澇加上祈福儀式莫名被推遲,朝廷上下此刻炸開了鍋,皇上這兩天都在禦書房看摺子,也交代了梁沐宮眾人好生伺候娘娘,徳祿公公更是每時辰來一次追問娘娘的身子。娘娘這會醒了,要不要奴婢即刻派人去禦書房?」

  「不用了,別耽擱了他的政事。」我的心漸漸溫暖回生,透過廊下宮燈淺淺燭火,我仿佛看見洛梓軒邪氣上揚的唇角,「對了,還是派人去趟禦書房,不過是告訴徳祿,叫他不要一直過來,梁沐宮一切安好,叫他仔細伺候著皇上就成。」

  「是。奴婢這就去。」

  繡言輕快地答應著出去,我躺在床上,視線伸向窗外,庭院裡,一樹火紅花朵的海棠在輕柔月光的沐浴下,熱烈如火。

  一年前,我在宰相府的西廂房裡,也是這樣輾轉難眠,所不同的是,那一刻,我是滿心的憤恨,而此刻,我內心欣喜。那夜,我歇斯底里地哭叫著剪碎了大紅錦被,然後看到了我送給上官的荷包,此刻……我騰地翻身下床,翻找出壓在箱底的緞面荷包。

  交頸戲水的鴛鴦依舊栩栩如生,卻陳舊不少,一如我與上官,我們的感情已蒙上灰塵,然後等著慢慢被塵封。可是,怎麼這會我想起你的時候,我的心依然會感到疼痛?

  指尖一片濕潤時,才發現自己竟不可抑制地流了淚,晶瑩的淚珠滴在鴛鴦眼眸,水漬一片,似乎連它亦變得憂傷。

  不可以再這樣!

  拿著荷包的手狠狠收緊,我拿了妝臺上的剪刀,一刀劃過,一對鴛鴦成半。

  我怔怔地盯了它半晌,忽然想起皇后楊素兒,這麼久過去了,曾經風光無限的皇后變成地位卑下的楊美人,謫居靠近西院的皖西殿,如今的她,習慣了麼?

  我很輕的歎氣,然後躺回床上。腦子思緒紛然雜亂,不期然地又想起被太后帶走的梁遲萱,想起東方邪對梁遲萱隱忍的關切,還有……紀梓延……

  太亂了,太亂了,一切都亂了套。

  我閉上眼,模糊的夢境裡,我看見一大片瑩白梨花,聽到有個溫醇的帶著淺淺憂傷的聲音說,小沐兒,我等這天,等了十五年。

  十五年呵。夢裡,我惆悵的歎氣。對那雙憂傷的眼,視而不見。同時也沒感覺到梁沐宮的遊廊裡,昏黃宮燈下站著的人影,他憂傷如水的目光一路漫進來,喃喃的自語聲:「小沐兒。小沐兒。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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