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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六


  他聞言收回思緒,腦海中清晰地浮現出多年前大雪中的一幕。

  她極為留戀地說:「那年下了好大一場雪,我與大哥倒在壁家府門前,那時我們是暗人,是有目的地接近,而壁元帥毫不猶豫地將我們救下。在起身那一刻我對上的是你那雙深邃冰涼的眸子,你在看我,很認真地看我,似乎想要將我看個透徹。我緊緊掐著手心回避你的目光,怕被你看透到內心……」

  「那時候我確實在看你,你渾身髒兮兮的,烏黑的髮絲染上厚厚一層白雪,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膽怯地看著我。那時候我覺得你是個需要被人保護的孩子,那麼嬌小瘦弱。」他閉著眼睛回憶著,嘴角扯出不自知的淺笑。

  莫攸涵驚訝他還記得,似乎記得很清楚。一陣欣喜無限擴展在心間,於是又說:「真懷念與你一同遊走在烽火硝煙的戰場上,與你生死與共的瞬間。」

  壁天裔被「生死與共」四字一驚,腦海中閃過的竟是她不顧一切地飛身過來為他擋下那致命一箭的瞬間,心中閃現一抹動容。終於睜開眼,望著懷中那張毫無生氣的臉,他的手臂不禁多用了幾分氣力:「朕,一直都記得你對朕付出的一切。」

  「天裔,悠涵一直都是如此愛你……即使百年之後……仍然愛你……」說到此處,她再也克制不住喉頭湧動的鮮血,一口噴了出來。

  鮮紅的血灑在他的龍袍之上,滿殿一陣冷冷的抽氣聲,如此悲涼。

  「悠涵……」他一陣心驚,手微微顫抖著撫上她的唇角,手輕輕拭著那上面的血跡。

  「我一直都知道,你對我只不過是于恩人的一份感激,你對我從來不會超出感激之外的情。而我……一直在欺騙著自己,只要我在你身邊,那便夠了……可是,最終我還是騙不過自己。」她巍巍地伸出手,撫摸著那張多次出現在夢裡的臉。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一顆顆由眼角滾落,卻笑得淒美。

  「天裔,我知道自己快不行了,但是……我想聽你親口,對我說一句,我愛你。好嗎?」她近乎哀求地哭著求他。

  而他卻怔怔地凝視著她,始終沒有開口。

  「就算是騙騙我,也不行嗎?」她的手緊緊攥著他的前襟,手臂顫抖著。

  她的目光那樣悲哀淒切,他的心底不忍,便說:「我愛你。」也許,這是給她臨死前一個最好的謊言吧。

  莫攸涵的眼睛漸漸闔上,那份甜蜜的笑容見證了她聽到這三個字時的開心,似乎期待太久太久了,雖然這是一句美麗的謊言。

  她說:「我,莫飲涵……也愛你……」聲音,漸漸低落,呼吸漸漸消逝,手漸漸由他前襟上鬆開,眼睛掙扎數次後,終於闔上。

  壁天裔看著她的余溫一點一滴地消逝在懷中,心底那份狠狠的揪痛讓他的手突然一松,那個香消玉隕的人兒就此癱倒在床上,無聲無息。

  一股熱氣湧上眼眶,迷了他的眼瞳。

  突然間的孤寂蒼涼感使他的心漸漸塵封,徒留滿心悲傷的淒涼,又走了一個,伴在他身邊二十年的女子,一直在用真心愛著他的女子……

  她突然的離去,心中仿佛空了許多許多,今後沒有了她,還有誰能真正懂他,知他?為何他的心竟這樣撕心裂肺的痛,痛到他無力去承受。

  滿殿的宮人都瞪大了眼睛,望著皇上直勾勾望著床上已隕去的皇后一步一步向後退,更不可思議的是皇上臉上那滴淚。他們不敢相信,一向冷酷近乎于冷血的皇上竟會流淚……或許,皇后在他心中真的那樣,重要。

  退居寢宮外,床上那個身影漸漸模糊在視線,他猛然轉身,沖了出去。雙拳狠狠握著,青筋浮動,終於忍不住內心的傷痛仰天大喊:「啊——啊——」

  悠涵,我愛你,我愛你。

  北國

  當李公公匆複弄進禦書房內通知王上大妃病倒時,正在看奏摺的夜鳶手一顫,神情竟恍惚起來,良久都沒有反應。李公公不禁低聲喚了句:「王上?」

  夜鳶的手一緊,最後將奏摺輕輕放下在案,淡淡地說:「既然病了……那便去瞧瞧吧。」

  拂了拂有些淩亂的衣襟,他步出了禦書房,李公公緊隨其後朝聖華宮走去。李公公看著王上那冷峻傲然的背影心中閃過一絲悲哀,七年了,似乎自元謹王后被廢,王上都沒有再踏入華大妃的聖華宮一步。

  這些年王上的後宮漸漸充實,每日都會去不同的宮苑寵倖不同的妃繽,卻始終沒有一個妃繽懷孕。因為,每回王上臨幸完妃殯後,都會命人準備避孕湯藥給她們送去。而王后之位也懸空了七年,多少次大臣們請立王后,都被王上憤怒地駁回,久而久之大臣們漸漸也不敢再提此事。

  可這北國需要國母,需要王嗣。

  記得有一回他問起此事,王上一改素日的肅然,竟輕笑著說:「除了她,沒有人有資格坐這個位置。王嗣,朕這輩子是不會有了,但是朕有王弟夜景,他有三個子嗣……朕不用怕」

  當他聽到王上這番話時,內心深深被震撼著,同時又在惋惜,他這是何苦呢。元謹王后在他心中真的如此重要嗎?即使這麼多年仍不能忘懷?

  漸漸踏入聖華宮,夜鳶卻漸漸緊張,記得那年元謹王后被廢,他沒有過多地苛責母妃所做的一切,只是慢慢疏離,直至今日……

  七年前禦書房內所發生的一切猛然闖入腦海中,歷歷在目。

  那日,他是真的有廢後之心,他終是懷疑她,質疑她了。

  是從哪日開始懷疑她的自己已經記不清楚了,他只記得每日都會聽見有人在他耳邊說元謹王后乃紅顏禍水,直至後來的百姓之憤。他竟不知道,專寵元謹王后竟然會引得百姓這樣憤怒,難道……真如那些官員所說,她與楚寰有謀逆之心?

  直到她草草了結卿殯小產之事,當眾頂撞母妃,兩次威脅其廢後,他真的懷疑了。可是他不信,但是又不得不信,他沒有把握轅慕雪對自己的感情到底有多少,但是他能包容,只要她不越過自己的底線,他都能包容。

  後來,慕雪懷孕了,那一刻他是真正開心的,因為有了彼此愛的結晶。可當後來,她卻小產了,悲痛之餘竟松了口氣?他從未想過,自己對她的小產竟會有絲絲慶倖……那可是他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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