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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二


  他問:「做什麼這樣看我?」

  「我認識的莫悠然是高雅清冷,不苟言笑的。而今日的你,為何這樣……平易近人?」我仍舊緊盯著他不放,仿佛要將他看個透。

  「人之將死,戴著虛偽的面具做什麼?」莫悠然重重地歎了口氣:「人都是有感情的,不論心多冷多硬。而我與你們相處熟識已經十二年有餘,縱然有諸多怨恨,又能恨多久呢?」他此番言語徹底震撼了我,他的意思是說,不恨我與楚寰的背叛了?

  「既然你能對我們包容,為何不能放下對壁天裔的恨呢?自始至終他都沒有錯。殺碧若是為他的父親報仇,而碧若……有可能從來沒有愛過你。」

  「我對壁天裔的恨不僅僅限於碧若的死。是因為……」他沉默了許久才松下一口氣,毫不掩飾地說:「我嫉妒他。」

  「嫉妒?」我疑惑。

  「他從小就在壁嵐風元帥的羽翼下成長,享受著他父親給他的光芒。我嫉妒他的命這樣好,不公平。為何這世上有人的命這樣好,而有人的命卻終身要掩埋在黑暗中?」莫悠然再次坦言自己心中的那份扭曲的黑暗竟是如此坦然。

  「沒想到大哥對朕竟有如此怨恨。」壁天裔的聲音倏然在這空寂黑暗的牢中響起,三人的目光一齊望向那個身著明黃色龍袍的男子。

  莫悠然並不訝異他的突然到來,依舊平靜地注視壁天裔:「是的,我一直嫉妒你。嫉妒你是壁嵐風的兒子,嫉妒你有這樣一個好父親,嫉妒你從小就生活在這樣完美的家中。憑什麼你就擁有這麼多,而我卻什麼都沒有?」

  「所以,你想與朕一較高下,才想要奪北國的王位。」壁天裔淡漠地接下他的話。「是。」他坦誠以待。

  壁天裔一聲冷笑,隨即轉頭看著那個滿眼仇恨的楚寰:「那麼他又是誰,慕雪說朕欠了他全家人的命?」

  就在他問出此言之時,整間牢頓時靜謐無聲,沒有人再說話。空氣中彌漫著陣陣惡臭以及濃濃的血腥之味。

  「皇甫少寰。」楚寰在沉默良久後吐出這樣一個名字,我瞧見壁天裔的表情明顯閃過詫異,隨即消逝。

  冷笑一聲:「皇甫,少寰?想必又是朕的好大哥做的事吧。

  莫悠然嘴角上揚:「知我者二弟也。」

  壁天裔深深吸吐一口氣,用力使自己的聲音平靜下來:「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你的父皇皇甫承報仇,對麼。

  我看出了他眼底閃過的殺意,相信莫悠然與楚寰也看出了那任憑他如何掩藏都能看出的殺意。

  而楚寰卻不理他,似乎,很不屑與他說話。

  壁天裔又說:「你要為父親報仇沒有錯,而膚為了不讓你父皇殺掉,所以要殺了你父皇,有錯麼?」

  楚寰冷道:「你可聽過『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這句話?父皇是君,你是臣。」

  「那是愚忠。你父皇聽信奸佞,好大喜功,我行我素,連年加賦,百姓民不聊生。敢問這是一個好皇帝?」

  「好皇帝自由後人去評說。」

  「那你可知當曠世三將勝利破城那一刻,百姓是如何歡呼嗎?震天的禮炮迎接著我們入城,歡呼著皇甫家的倒臺,這些莫悠然有對你說?

  楚寰的聲音啞然而止,沉默須臾,冷笑:「那又如何?即使我的父皇被天下人唾棄,他仍是我的父皇,你殺了他,便是我不共戴天的仇人。」

  「這些都是莫悠然從小灌輸給你的吧。」壁天裔冷眼掃過莫悠然。

  「事到如今,說再多已經沒有意義。我已是階下囚,只能任憑剮殺。」楚寰的手狠狠捧緊身側的稻草,指尖泛著可怖的白。

  「前朝之後,朕必定要斬。」嘴角的笑意冰涼,那殺氣再也掩飾不住,陰霾地籠罩在臉上。

  「我也從來不會認為冷血的壁天裔會斬草不除根。」楚寰亦冷笑,絲毫沒有死亡前的恐懼。

  他立在原地,目光森冷地看了我們許久,最終落向我一人。

  薄唇喃著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看在我眼裡卻是這樣令人心驚膽寒。

  「為何要回來?朕本答應放你自由的。」

  「我也很後悔回來了呢。」笑著瞅了瞅狼狽的莫悠然與楚寰,他們臉上的表情皆是無奈的憐惜。我收回視線,姍姍一笑:「可是如今,已不容我後悔了。」

  他靜靜地瞅著我,閑定裡帶著一絲月華般的光芒,那光芒冷靜,有種清傲而從容的東百。

  「好,那朕成全你們。」他一拂袖,轉身大步而去。

  看著他那清冷的背影越走越遠,直至那明黃色一角隱入那黑暗中,整間牢便又陷入一片靜謐的清冷。

  小小的天窗中灑入溶溶如霜的月光,鋪地如銀,淒寒無比。

  第九章 孤城壁·塵埃定

  十日後,南國下起了今年第一場瑞雪,北風呼嘯,一簇簇一團團的雪花籠罩著整個帝都城。如此淒冷的日子,街頭巷尾依舊擠滿了百姓,不惜頂著風雪擁簇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他們手中拿著青菜,殘羹,雞蛋,紛紛朝處決台之上的三人丟去,滿面怒容。口中還大喊著:「逆賊,竟敢刺殺皇上……」

  一女,兩男,皆渾身是血,滿身傷痕。髮絲早已淩亂不堪,卻已遮住了半張臉,隱約可見其容。雪白的塵霜飛雪降臨在他們的頭頂,霜雪鋪滿身。

  三名劊子手持著鋒利的大刀,兇神惡煞地等待著午時的到來。

  片刻後,監斬官抽出斬令,用力朝外拋去。在天空中勾勒出一個完美的弧度,最後跌落在他們面前,劊子手立刻舉刀,用力砍了下去。手起刀落,血濺三尺,百姓瘋狂地歡呼著。

  我披著斗篷將我整張臉都遮住,嘴邊淡淡揚起一絲輕輕的微笑,轉身,隱入那散走的人群。還有兩個與我同樣頂著斗篷的男子一起走在擁擠的人群中。

  從來沒有想過壁天裔會來個偷天換日,用三個死囚換了我們三人的命。我真的不知道,一向冷酷無情的壁天裔竟然會放了皇甫少寰,那個如此威脅他地位還刺殺他的人……為什麼放?因為愧疚?因為莫悠然是他大哥?因為我是他疼愛的妹妹?壁天裔真的是世人口中所說的冷血帝王嗎?可是為何我眼中所見的壁天裔卻是對兄弟真誠,對敵人仁慈的帝王?曾經,他因為莫攸涵救了他一命,所以對她諸多包容,卻害死了自己的孩子。說他無情,卻又有情,說他有情卻又無情。

  記得那夜之後,翔宇奉皇上之命又召我去了禦書房,單獨與我聊了一番話。他只問我:「若是朕放你們遠走,你們將何去何從?」

  我很詫異,他竟會說放我們遠走。當時沉默許久我才答道:「也許會重新回到若然居吧,南北兩國已容不下我,唯有那兒才是我的家。」

  他的手上緊緊捏著一份奏摺,沒有看我,只是沉默了許久才說:「那朕放你們走。」

  我猛然仰頭,怔忡地盯著他:「皇上你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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