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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三


  「在朕面前,不是該自稱臣妾的嗎?你連這點規矩都不懂?」他的手漸漸收攏,似要捏碎我的骨。

  「臣妾……知罪。」我忍著疼痛,回道:「臣妾讓楚將軍先行離去,就是怕王上誤會……」

  「誤會?」他好笑地盯著我的臉龐:「朕會誤會什麼?你們做了什麼讓朕誤會的事?」

  冰淩與紫衣猛然匍匐在地,口中喊道:「王上息怒!」

  緊咬著唇,怔怔地看著眼前的夜鳶,今日的一切再加上現在的夜鳶,心中有個答案似乎越擴越大。

  四目相對,沉寂良久,卻如鋒刀,刹那間穿透彼此。

  我淒然地笑道:「原來王上對臣妾的信任只有這樣一點。」

  用盡全力甩開他緊拽著我的手,我踉蹌地後退幾步,走到妝台前將錦盒中的那包藥朝他扔了過去。

  「該臣妾問問王上,臣妾與楚將軍做了什麼,讓您誤會?」

  夜鳶面容冷寂地望著腳邊的藥,有片刻的僵硬,彎下身子將藥撿起。置於手心凝望良久良久……

  突然仰頭盯著我,倦淡一笑,竟是冰寒刺骨。

  定定瞧了我半晌,竟一語不發地頹然而去。

  寢宮內彌漫著淡淡的瑞腦香,沉沉緲緲的輕煙如縷,刹那間有一抹蕭索的意味。

  我站在原地,看著她那明黃色身影越來越遠,直至消失不見。

  終於忍不住,雙腿一軟便坐在地上,無聲地流淚。

  他臨走時的表情如利刃狠狠刺向心頭,有血滴出,卻未覺痛,只是心灰意冷,動也不能動。

  紫衣與冰淩依舊跪著,呆呆地看著這樣狼狽的我,神情複雜。

  眼眶中水霧迷漫,那絲絲心酸絞得我近乎窒息。

  「紫衣,你過來。」我的聲音很平靜,淚水漸漸止息,眼睛乾涸帶著刺痛。

  紫衣匍匐前進,跪在我身側:「娘娘何事?」

  我側首附在她耳邊,用只有我與她能聽見的聲音說道:「傳個口信給楚將軍……」

  驀然間,天地變色,春末的暴雨突如其來,天際烏雲如墨,忽聞一陣雷聲,閃電劃過,大雨傾盆,驟雨濺得大殿上琉璃瓦雨聲淅瀝,天色昏昏。

  第七日了,夜鳶都沒有再踏入雪鳶宮一步。而那包唯一能證明我並非意外小產的藥也放在那兒整整七日。

  我一直在等他,可他為何還不來?

  難道,一句解釋竟那樣難?

  而太醫院的陳御醫在七日前莫名失蹤,宮中也有派人四處尋找,甚至盤問其家人,皆連連搖頭說是一直未歸。

  南北軍事日漸緊張,連日下來頻頻有將士出入禦書房,紫衣說,夜鳶整日忙於軍務,夜夜秉燭直至深夜。

  隱約感覺到戰事迫在眉睫,若真的開戰,楚寰便能一展身手真正在戰場上與南國交鋒。若他能一戰,很有機會與璧天裔正面交鋒,我知道,楚寰多年來與莫攸然研究孫子兵法就是為了在戰場上與只一較高下,他要在戰場上名正言順地打敗他,光復黃埔家。

  可我卻聽說,這次軍事議政,夜鳶並未宣召楚寰商議。

  有許多話我很想當面向楚寰問清楚,可是現在的時機不對,我不能再見楚寰。否則,不僅害了我自己,也害了他。

  上次紫衣幫我給楚寰帶話之時,楚寰也讓紫衣給我帶了兩個字:斂,忍。

  斂,是讓我斂鋒芒。

  忍,是讓我忍小產之事吧。

  楚寰果然很聰明,我只是讓紫衣交代他秘密囚禁陳御醫,他便能猜到真實目的,又或者,他一早便知我小產之事並非意外?

  夜幕漸落,光影幽然。

  狂風大作,卷起滿庭木葉,玉階前塵土暑氣四揚,潮濕的雨意充滿了宮殿深深。大雨打在簷上劈啪作響。

  當紫衣匆匆奔進寢宮時,一身綠羅裙裳已濕了一大半。額前幾縷劉海還淌著水珠,有些狼狽。

  她也未管此刻濕漉漉的衣襟,附在我耳邊輕聲道:「楚將軍讓奴婢給您帶來兩個字:大妃。」

  緊握帕子的手一僵,隨即抬起為紫衣輕拭臉上殘留的雨珠,她受寵若驚地看著我。

  我仿若沒看見,依舊認真地將她臉上的殘珠拭去,看著紫衣那張蒼白秀氣的臉,我的嘴角不禁勾勒出淺淺的弧度。

  「娘娘奴婢自己可以。」她僵在原地,想拒絕,卻又不敢動,只是呆呆地任我為她將臉上的殘珠全數撫去。

  「你跟在我身邊五年了吧,辛苦你了。」算算日子,時光竟一晃就是五年,記得那年大哥萬箭穿心,我便被送至鳶王府,伺候在我身邊的便是冰淩與紫衣,猶記得紫衣總是唯唯諾諾,性子內向,卻聰慧過人。卻沒想到,這樣一個膽小的丫頭會呆在我身邊整整五年,成為我最信任的人。

  「能伺候娘娘是奴婢的福氣,何談辛苦。」

  我莞爾一笑,收回手帕:「在你眼中,我是什麼樣的主子?」

  「好主子。」她很認真的回答。

  「宮闈之中人皆畏我懼我,人前人後皆是逢迎著一張虛偽的面容,無人敢講真話。我不希望紫衣你也對我講假話。」

  「奴婢不知其他奴才如何看娘娘,但是奴婢對娘娘所說的每一句話皆出自真心。記得第一次在鳶王府見到娘娘時,您站在細雨霏霏的階前,遙望著浮雲慘淡的天空,目光很悲傷,很遙遠,很空洞。那是奴婢就開始默默注意您,雖然您總是冷著一張臉,但是奴婢對您卻不害怕,只是很想親近您,想讓您笑一笑,因為您太孤單了。直到那一夜,看著您痛苦地翻滾在榻上,血,染紅了被褥,觸目驚心。您可知道,奴婢當時多麼佩服您的勇氣,您為了殿下竟能犧牲至此……」說到此處她的眼眶已經泛紅,哽咽著聲音再也無法說下去。

  「錦上添花的人很多,雪中送炭的卻只有紫衣你一人。所以本宮信你……」

  聲音漸漸隱遁在唇中,後面那句「就像信自己的妹妹一樣」並沒有說出口,輕輕地沖她笑了笑。如今我身邊能信的人,似乎只有紫衣了。

  「替本宮梳妝。」伴隨著殿外那清脆悅耳的雨聲,我將肩上的批帛取下,朝那熠熠生輝的妝台走去。

  這幾日我未踏出寢宮一步,也免去了眾妃請安之禮,獨自倚靠在貴妃椅上,常常望著緊閉的門扉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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